冬雪老屋柿子红
冬天来了,盼雪盼了好久。似乎雪是冬天的名片,雪不来就不算是真正的冬天。然而,大雪过后,迎来的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冬雨。似乎老天爷知晓雪是最爱洁净的,容不得半点污秽。它要把一年的污垢打扫干净,让冬以清新的姿态迎接圣洁的雪。但是,眼看就要年底了,那期盼已久的雪还是蹒跚漫步,跚跚来迟,让悸动的心免不得期盼若渴。
新年将至,期盼已久的雪终于来了。先是微风细吹,至而迎面骤急,雪花拂面,沸沸扬扬。苍穹朦胧,大地履白,枯枝净首,绿叶披纱。远远望去,楼宇披上了白纱,小河挽上了玉带,柿子树上所剩无几的红透了的柿子越发娇艳地瑟瑟发抖。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儿时家乡冬天的雪景。冬雪、老屋、柿子红。
儿时的冬天总是不辱时节。冬雪也是性急,不等小雪节气,便悄无声息地说来就来。那时,冬的寒冷不像现在。北风呼啸,寒气逼人,西北风夹带着沸沸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甚至接连三五日,大地便被厚厚的大雪遮掩得严严实实。远山就像雪坨,农家的老屋似乎是被掩埋在了雪海里,只剩下屋顶的缕缕炊烟袅袅升起,这才令人感觉得到雪海里的一丝生气。穿着空心棉袄的孩童,总是不顾大雪封门,冲出老屋,堆雪人,打雪仗,雪地里冲锋陷阵,打斗玩乐,不亦乐乎。渴了,抓把雪,累了,打个滚。甚至仰躺在厚厚的雪地上,喘着粗气,哼一曲杨子荣的《打虎上山》,来一首杨白劳的《满天风雪》。此情此景,犹如昨日。然而,满天风雪中,最让我难忘的还是门前高高的柿子树上所剩不多的红柿子。
那时候,老家的门前有一棵几十年了的柿子树,树高三四丈。深秋的柿子红了,能够着的,用夹子连带树枝一起摘下来,挂在屋檐下,等着霜降以后涩气祛了,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地摘几个解解馋。那时冬天基本没什么水果可吃,不等过冬,柿子早已经吃没了,也就只好眼瞅着高高的树顶上那几个得得瑟瑟、摇摇欲坠的红柿子了。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天,那些天天勾引馋虫的红柿子确实鲜艳耀目。这时,我那瘦猴般的小伙伴就趁着大人不在家,蹭蹭地爬上树顶,用长杆子小心翼翼的拍打着树枝。冻僵了的树枝经不起拍打,连同柿子一起掉在雪地上。柿子冻实了,而且有厚厚的大雪铺垫着,当然跌不碎,也就成了我们的胜利成果。用露着棉花的棉袄襟包起一大堆,悄悄地跑到空屋子里,你一个我一个的啃吃着。那个香甜,全然不顾咬一口的冰碴子。至今想起来还是口水横流,悸动不已。
那时,每到秋末,我们总是惦记着瘸子大爷房后的那几棵高大的柿子树。瘸子大爷年轻时给地主扛活,一次意外断了一条腿,没钱治疗,落下了终身残疾,娶了心眼不太熟、憨厚的瘸子大妈,一生无儿无女,是个老孤拐。六十年代,眼看着一双老人没有了生活能力,村里便给瘸子大爷办理了五保,成为了我们村唯一的五保户。每年夏秋,村里给足了一年的粮食,过年过节再送去几十块钱。瘸子大爷不愁吃喝,养鸡养鸭,填补家用。邻居们谁家做了好吃的就送去一碗,新鲜的蔬菜瓜果下来了也都送去一些。老两口感激共产党和邻居的好,好生地看护着屋后的几棵柿子树。每到秋末,就挨家挨户的送一些,仅仅留下很少的一点,自己舍不得吃。我知道,他是为我们这几个他喜欢的小孩留着的。我们总是等不到柿子熟了,便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去“顺”一些,藏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吃得一个不剩。这时的柿子,涩呀!一个柿子没吃完舌头早就拉不动了,但是必须坚持着,因为剩下的不能带回家,否则是要挨揍的。时间长了,眼看着屋后的柿子少了,瘸子大爷知道是谁干的,最多见了我们数落几句。
瘸子大爷对我格外亲,有时见我自己一个人,就大老远的招招手。可是做贼心虚,有时就故意躲得远远的装着没看见。后来,大爷编个理由让我到了他们家,拿出捂好了的柿子。开始我还不好意思吃,可是吃了以后,那个甜呀,早就忘了偷鸡摸狗的事,直吃得打嗝。临走的时候,瘸子大妈告诉我,以后馋了就说一声,千万不能吃那些没捂熟的涩柿子,对胃不好。所以,直到现在我还一直记着瘸子大爷家的好。每到秋末,能够着的早就摘完了,树顶总会留下不少的柿子,老人们那叫“压树”,预示着来年还会长出更多的果实。历经了霜降、小雪,树顶的柿子早已经没有了涩气,那黄澄澄、红透了的柿子便成为了我们的心思。到了星期天,特别是下雪了,我们便爬到树上,把剩下的柿子来一通扫荡。最后总有一些够不着的,从心眼里舍不得也没用。不过,大雪过后,蓝天之下,白雪之巅,那红透了的柿子更是漂亮和诱人。随着凛冽的大风,左右摇摆,上下颠晃,那景况绝对是难以言表的美。
时光已逝,岁月流淌。乡音依旧,人非伊人。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冬也温润了不少。很难再见到没膝深的大雪了,老屋也变成了宽敞的大瓦房,沧桑的柿子树早已不见了踪迹。一切都成为了往事,只剩下老脸上沟壑里凝聚的满满的记忆。好想回到儿时的冬天,再看一眼大雪中的老屋和老屋顶上的袅袅炊烟。好想和儿时的玩伴们在雪地里再疯一把,啃一口流着冰碴子的冻柿子。但是,那冬雪,老屋,红柿子依然留在了我们的心底里,永远也抹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