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小苗长成参天大树崇明基层干部李小英与留守儿童的故事

崇明基层干部李小英与留守儿童的故事

　　人物档案

　　姓名：李小英

　　出生年月：1957年2月

　　职务：崇明县港西镇北双村村委会主任

　　荣誉：2012年2013年度上海市十大杰出志愿者、全国计划生育协会先进个人、上海市优秀世博志愿者、崇明县三八红旗手、崇明县优秀平安志愿者等

　　11岁的嘉文递上自己的画。

　　他画了一颗大树，树干又粗又大，茂密的枝头缀满红色的果子。不过，树干上的两个疤有点刺目。

　　画得很好！李小英拍拍嘉文的肩，她想起心理咨询老师说过的人树房测试：根深叶茂，有果实，说明对自我价值是肯定的；但树干上的疤，说明有压抑或创伤。

　　嘉文的奶奶跑过来，拉着李小英诉苦。父亲离家出走、母亲进城不归，小男孩让奶奶操碎了心。李小英把大树测试理论告诉她，嘉文会好起来的，给他点儿时间。奶奶不再絮叨，仔细打量着孙子的这幅画。

　　三年前，崇明县港西镇北双村村委会主任李小英创办了小英工作站，为村里留守、离异、贫困等特殊家庭的孩子搭建起一个爱心平台。

　　嘉文是小英工作站结对的33位留守儿童中的一员，也是李小英结对的3个孩子之一。我是看着这些孩子一点点长大的。即使退休，我也要把工作站做下去，看着他们从小苗长成参天大树，这是我心里和他们的约定。

　　学会接受

　　李小英记得嘉文初到工作站的样子。

　　这个睫毛很长、眼睛很大的8岁小男孩，垂着眼，不看任何人，问他什么话，也不吭声。李小英去拉他的手，他轻轻地甩开了。奶奶说，嘉文的爸爸做生意失败，离家出走，几年没一点音讯。嘉文的妈妈等不回丈夫，也离开了这个家。嘉文唯有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原来蛮开朗的小孩，一下子变得孤僻了。奶奶听人说，村里有专为留守特殊家庭而设的小英工作站，就带着孙子***求助。

　　李小英是工作站站长、村委会主任，也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奶奶觉得亲切，我把孙子交给你了，李老师帮文文一把。工作站里有不少孩子，嘉文认识了很多***姐姐。

　　孩子们都喜欢听李小英用乡音讲她儿子的故事。儿子是李小英的骄傲，考进复旦念到博士生，工作又出色，是村里考出去的优秀榜样。

　　我儿子那时去城里读书，女同学叫他乡下人。儿子回来黑着脸，说不去上学了。

　　孩子们眼巴巴看着李小英，等着答案。我对儿子说，那个女同学再这样说你，你就顶回去，要理直气壮。第二天，女同学再次挑衅他，我儿子立马回击，我是乡下人，乡下人怎么了？李小英学着儿子当年的口气向大家演示，这以后，那个女同学不敢再欺负他了。

　　大家都笑了。李小英偷偷看一眼嘉文，他也在听，也在笑。这些孩子心里很敏感，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比较自卑，我要他们学会接受，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压抑。和他们讲我儿子的故事，就是想激励他们。

　　李小英结对的另一个孩子林宇开学就要升高三了。家里贫困，母亲又有残疾，酷热的夏天连电扇都舍不得装。林宇在崇明中学住读，没有手机，李小英平时找他，要先联系他的同学。工作站想送他一个手机，林宇坚持不要。别看这孩子家境不好，人很阳光，他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处境，体谅家长。他坚持不要手机，我们就尊重他的想法。我们约好了，等考上大学就送他一部手机。

　　嘉文的话不多，***姐姐的故事他记在了心里。奶奶时不时和李小英分享好消息，文文以前总是独自吃饭，我要把饭端到楼上去。现在他下楼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亲情攻心

　　李小英下田干活时，还是忘不了嘉文画中树干上的疤痕。

　　嘉文妈妈离开家时，给儿子留下一个手机，让他有事打电话。这孩子脾气倔，明明很想念，可从来不打。奶奶说，嘉文都上四年级了，还一天到晚玩积木。积木很旧了，还是小时候爸爸妈妈买给他玩的。

　　嘉文渴望得到妈妈的爱，这是亲情饥渴，他和小强情况不同。小强是李小英结对的另一个孩子。十年前的一次走访中，当时担任村妇女主任的李小英，被一户特困家庭的情景所震撼：破旧灰暗的屋子，除了一个灶台、一张床铺和几把农村老式旧凳子外，没有一件像样的大件。那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强，眼神里满是胆怯，母亲去世，父亲离家出走，照顾他的只有外婆。李小英的心莫名地痛。她与家人商量后，第二天便与小强结了对。

　　冬送棉鞋夏送凉，读书生活样样管。李小英的关爱无微不至，小强倍感温馨和鼓舞。去年，小强考取崇明中学，拿到通知书的那天，他扑到李小英的怀里，一声小英妈妈，泣不成声。

　　小强把我当作妈妈。嘉文可不一样，这份亲情我是替代不了的。李小英对嘉文的结对策略作了调整，转攻亲子关系。她开始做嘉文妈妈的工作，打电话攻心。回来看看文文吧，他很想你。

　　这个暑假，嘉文的妈妈回来了。文文本来在电脑房上网，知道妈妈回来，甩了键盘飞奔回家，开心得不得了。奶奶拉着李小英的手，向她描述母子离别的场景。我慢慢骑着电瓶车把他们送到车站。我站在一边，给母子俩一个空间。文文一声不响，焦躁地走来走去。文文，汽车来了！妈妈轻声唤到。波多一记，文文在妈妈脸上亲了一口，妈妈也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

　　爱的回馈

　　这些孩子都是好苗子，给点阳光，都能长得好。李小英虽然只有高中文化，却自信能把孩子教育好。

　　当初，村委会订的一本《为了孩子》杂志，被她翻烂、吃透。现在，儿媳妇给李小英买了iPad，她专门用来看新闻，看到心理教育类的好法子，就摘记下来。孩子要哄，但不是削个苹果给他吃那么简单，而是哄出他的能力、毅力和才情。李小英说，刚和嘉文推心置腹聊过天，这个男孩子有点儿抵触说教，聊着聊着，他直点头。

　　李小英的野心还很大，城里孩子接触的课外内容，我们村里的孩子也要试一试。小英工作站整合各方资源，为孩子度身定制各种活动，他们请来专业心理老师作咨询辅导，带着孩子一起学绘画、摘葡萄、参观博物馆，要打开这些孩子的视野，激发他们的想象力。

　　孩子们很争气，李小英结对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实验性示范高中，嘉文的成绩也有所好转。这当然有成就感，不过，最让我感动的是，孩子对爱的回馈和感恩。

　　工作站的志愿者们说，头一年，和孩子们一起包粽子，包完了，孩子们很自然地打包带回家；第二年，孩子们包完粽子，首先想到的是送给工作站的老师。这些孩子经过我家时，都会亲热地唤我一声。我看哪个孩子没来参加活动，会到处找他。我们就像约好了，互相守望。李小英说，小强都是快1.8米的大男生了，可每次小英工作站搞活动，他还会来参与，帮助其他孩子补补课。林宇也时不时来工作站，他的妈妈跟李小英诉衷肠，儿子今后做什么我无所谓，我只希望，他能把你们的爱传递下去。

　　这天，小英工作站的活动结束了，大伙儿往外走。嘉文悄悄走到李小英身边，李老师，我走了。奶奶推着电瓶车来接他，嘉文坐上了车。李小英拍拍他的背，记得我们聊的话，回家打电话给我。嘉文点了点头。转身时，他脸上闪过一抹笑容。

　　村民为啥都买村主任的情面

　　前一刻，李小英和村民讨论修路的问题。出了办公室，李小英似换了个人。

　　她脱掉高跟鞋，卷起裤腿，一脚踏进自家的田里。李小英和这块农田毫无违和感，她扬了扬拔下来的杂草，我可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庄稼人。

　　她所在的北双村，最近顺利通过美丽乡村试点村的审核。那些难拆的违法建筑，那些难治的沟河道路，原以为会遇到许多阻碍，可李小英没想到，村民们都通情达理地给予配合。

　　村民为啥都买你的情面？李小英推了推头上的草帽，这个情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平日里与村民接触当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她不讲官话套话，以理服人

　　我是一个很爽气的人。李小英自我分析，我不怕得罪人，对就对，错就错，哪怕是交往多年的朋友，我也丝毫不偏袒。

　　说起李小英的这个特点，村民们用了个词煞根，她不讲官话、套话，说的都是村里人懂的大白话，有理、彻底，让人信服。

　　最近，有位朋友来找李小英调解。因为养鸡的问题，这位朋友和邻居闹得不开心。李小英跑过去做了调查，发现对方家散养的鸡总是跑到朋友家前的菜地里觅食，踩得一片狼藉。李小英叫这户村民把鸡圈养起来。可是，朋友家的柴堆挡住了那户人家的阳光，小英也没有偏护他，叫他处理一下。两户人家都心悦诚服。

　　村民们说，在路上遇到村民，李小英会上前打个招呼，拉几句家常；村民上县城办事等公交车，倘若她***经过，就会顺路带一段；农忙时，她和村民们一起下田收稻；村民家中遇到困难，她主动问候一声，帮上一把。我们和她都是乡里乡亲，她家的田种得最好，也最守规矩。她为人公正，办事爽气，我们信得过。

　　不过，李小英并不迷信这个口碑。得不得人心，还是要靠制度。北双村在服务村民和社会管理中，设立了一个平台和四张单。一个平台即村级办事承诺制。四张单，即村级班子和村干部年初承诺时为群众亮出计划单，工作总结时向群众晒出成绩单，年度考评时请群众亮出评议单，年底走访时向村民送上对账单，我们不断扩大村民群众的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促进村级事务全员关注、全年***、全程参与。

　　用爱温暖，再冰冷的心也会融化

　　日头下，李小英除起草来大刀阔斧，一看就是干粗活的好手；脱掉草帽，回了办公室，她又是一位细腻爱美的女村官。用理化解矛盾纠纷，用爱去温暖村民。李小英换上高跟鞋，把记者拉到一棵许愿树前，上面满缀着孩子的心愿。其中一张写着，好长时间没有爸爸妈妈的消息了，希望他们早日回家。

　　这是女孩瑶瑶写下的心愿。她父亲因偷窃被判刑，母亲是外地人，已离家出走。瑶瑶由爷爷奶奶带大，性格孤僻自卑，成绩很差，还沾染了小偷小摸的行为。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一步走错，就有可能贻误终生。为把女孩引回正路，李小英经常与女孩谈心。循循善诱下，女孩改掉了小偷小摸的毛病。李小英还请来大学生村官，帮瑶瑶补习功课，在生活中帮助她。慢慢地，女孩变得越来越开朗、自信。

　　去年10月，女孩的父亲出狱了。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找村干部闹事，老婆走了、房子破了、工作没了，村里要帮我统统安排！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李小英说了一句，这几年你在牢房里，你女儿是怎么度过来的，去问问她吧！瑶瑶的父亲沉默不响了。嘴上虽这么说，李小英还是想办法帮瑶瑶父亲在工地上找了份工作，争取政策帮他翻建了危房。这位父亲由灰心变振作，见到李小英，他总会热情地招呼一声。

　　一次，瑶瑶家与邻居在宅基地界址问题上发生纠纷，为了十厘米的界限问题，两家人红着脸，互不相让。小英到现场后，对瑶瑶父亲说，你们两家是隔壁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前几天你母亲过世，他家不是还来帮忙吗？这样吧，听我的，就把这十厘米让出来，行吗？见李小英开口，瑶瑶父亲让步了。邻居眼见对方让步，也就不再闹了。李小英趁热打铁，给两家的界址做下永久性标记。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实实在在地帮他，再冰冷的心也会融化。李小英说。

　　关键时刻，村民会站出来挺你

　　决定申请美丽乡村试点村时，村委会的压力很大。这涉及到五棚整治、沟河道路整治，有时难免需要村民作出一些个人利益的牺牲。村支部书记郭丹说。

　　村民们在河道旁种蔬菜，种了好多年，因为不符合河道标准，说拔掉就要拔除；村民们用惯多年的小粪坑、沟河边堆起来的柴堆，因为影响环境卫生，说清理就要清理干净；村民宅前屋后的违建也被列上了拆除之列，这一切，都是申请之路上的路障，要在短短时间内做通村民的工作。

　　先前投入的感情，这时有了回报。李小英和村干部***时，准备了一大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却没派上多大用场。受惠于小英工作站的村民们都通情达理。不但自己配合，还帮着村委会去劝说其他村民。就这样，全村村民参与的热情被点燃，阻力变成了动力。

　　也有苦口婆心的时候。村民老陈在宅边的河道里私自张网养鱼，他收到了一纸告知书，需在3日内自行清除渔网，否则镇上将派执法队来拆。就给3天时间，我怎么来得及处理那么多鱼，这么一折腾损失就是好几千元。老陈心里不是滋味，拒不执行，20日要验收，18日还没拆除，执法就执法！老陈按兵不动。

　　李小英觉得，执法是迫不得已的手段，得花心思要让老陈心甘情愿地主动拆除。下班后，她和郭丹摸着黑晚上9时来到老陈家。老陈很吃惊，这么晚了，你们还特地跑过来？李小英跟他聊村里的发展前景，美丽乡村每个环节都要验收，有一样不达标就过不了关。老陈静静地听着，灯光下，两位村干部疲惫的脸不断晃动，你们放心，这么晚来告诉我，我不会让验收受到影响。老陈当场允诺及时拆除渔网。走时，李小英特地关照他，时间有点儿紧，我会与镇上水务部门沟通，把清除渔网的时限延长。老陈果然在规定时间内践诺。执法队也松了一口气，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不留疙瘩地圆满化解。

　　功夫不负有心人，北双村通过验收，成为18个申报村中成功入围的7个村之一。拿到示范村招牌的那一刻，李小英在村委会上总结，平时对村民感情投入多一点，好事实事多做一点，关键时刻村民会站出来挺你。

　　解放日报记者手记

　　自信从哪来

　　采访李小英，她一连说了几个惭愧，我的故事太平凡，摆不上台面的。

　　提起培养儿子的经历，李小英却自信得很，我在孩子教育方面确实花了些心思，儿子的博导也很认可我。她觉得自己能把儿子教育好，应该也能给其他孩子带来一些助益。于是有了小英工作站，那些原本不被看好的孩子，在她和工作站志愿者的关怀、激励下，一个个走出阴霾、脱颖而出。她显然没有估计到，当初这份自信，会带来那么多孩子命运的转折和改变。有了北双村这个探索，小英工作站的模式一点点向别的村、别的镇复制，乃至在整个崇明岛推广。

　　这份自信到底源于哪里，李小英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确，她很用心，别人当作解闷的教育杂志，她读得扎劲；别人玩切西瓜游戏的iPad，她拿来搜索教育秘笈。

　　直到李小英下了自家的田，我才明白，那是土地和家园给她的力量。多年的历练，李小英已是行政岗位的一位好干部。可她骨子里，依然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土地给了她源源不断的自信和力量，她将这份自信传递给了儿子，也传递给了同样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孩子们。

　　她相信，这些孩子都是好苗子。学习上有困难，她帮他们找辅导老师；缺亲情，她帮这些孩子联系父母，拉近亲子关系，或者她自己做他们的妈妈；村里教育相对闭塞，她就整合各方资源，帮助孩子开拓眼界、增长见识。她说，我就是要让这些孩子明白，自己一点也不差，也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