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进退――长兴岛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调查上

　　这是长兴乡的一张统计表格：2000年，当地一、二、三产业的产值分别是0.9亿元、4.4亿元、7.6亿元。但到了去年，这三个数据分别变成了1.7亿元、33.7亿元、33.3亿元。6年内，长兴乡的二产变成了原来的近8倍，三产变成了4倍多，一产也变成了近2倍。一产不放弃、二产快速发展、三产积极跟上，曾经以传统农业为主的海岛，有了柑橘之外的骄傲。

　　发展总是交织着矛盾与困惑。有时候，表面的喧哗或寂寥并不像显现得那样简单。

　　初冬时节，全国闻名的“柑橘之乡”长兴岛又迎来了丰收的日子。沿着直通码头的凤凰公路，橘农们重复着熟练的动作，将一箱箱或一袋袋柑橘往卡车上搬。对这个几乎全民种柑橘的农业海岛而言，过去的二十年内，每当这个时节，抢运柑橘毫无例外地占据着人们生活的中心。然而，这样相对单一而恒定的生活，正在外力的影响下出现了松动。在热闹的凤凰公路一旁，一大片野草疯长的荒地，引得路过的长兴人驻足观望，时不时还要议论一番。不远处，江南造船基地高大的龙门吊在斜阳的映衬下巍峨耸立。

　　这绝不是一块简单的荒地。就在不久前，它已成为长兴岛有史以来第一块拍卖产生的商业住房用地，若干年后也必将因见证这个农业海岛的产业转型而被载入史册。对此，有些长兴人在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原来想都不敢想的念头：未来，长兴还需要傍“橘”而生吗？

　　发展难免交织着矛盾与困惑。一只柑橘引发的产业进退，始终处在一个三维思考坐标中，三条坐标分别表示全面、协调和可持续。秋风起，柑橘熟了，长兴岛渴望着多元支撑下的“长兴”。

　　11月28日，午后一点三刻，长兴岛马家港码头停车场，7根车道全部开放，几十辆卡车等待着摆渡船，偶尔被风翻起的遮阳帆布露出柑形橘色，让人知道这是往外运输柑橘的车队。

　　等待中，今年以来第一趟前来长兴岛试运气的山东临沂司机耿超抽着烟，时而吐出烟圈逗弄着身边的儿子。说起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批发柑橘，他显得十分无奈：“我跑运输十几年了，每年都是春天去烟台运苹果，秋天来长兴批柑橘。可最近几年，长兴的水路越来越难走。”去年有一次，他在吴淞车客渡码头候船，从晚上六点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还没能离开码头，一晚上凄风冷雨冻得娃娃直哭。实在没办法，掉转车头走为上，白白耗费了那么多时间。“虽然长兴柑橘有名，比其他产地卖得出价钱，但这交通实在令人窝火。我们算过，去长兴岛的交通成本，够去其他地方两次呢。”

　　耿超所说的“交通成本”，既指金钱，又指时间。交通瓶颈的确令长兴橘农焦躁不安，柑橘运不出海岛，寄托一年希望的柑橘树的产出，就会大打折扣。

　　54岁的孙永发，是长兴岛最早的种橘人之一。他告诉记者，上世纪80年代中期，长兴岛着手进行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种过棉花，插过水稻，也植过油菜，后来试种柑橘。没想到，海岛特有的“暖舌效应”，使长兴柑橘品质不俗，为农民带来了好收成好效益：当时，一亩柑橘能产2500公斤，价格也能卖到每公斤1.6元至2元，亩产值四五千元。相比于油菜等农作物几百元的亩产值，柑橘的比较优势十分明显。

　　比较优势一大，规模自然就上来了。1982年，长兴岛向市里提交了发展万亩柑橘的报告；3年后，又提出发展2万亩柑橘的目标；眼下，长兴岛柑橘已超过4万亩。在长兴岛，几乎家家户户都拥有两三亩柑橘。当地流传的一句话，形象地描绘出柑橘的地位：“种好橘子，不靠儿子。”

　　柑橘让昔日寂寂无声的海岛全国闻名，从此柑橘成为长兴岛最醒目的一个符号。说起这一在传统农业领域内成功实现的产品结构调整，长兴人的脸上多少写着些得意。这次种植品种的调整选择，大大改变了海岛农业发展格局，为当地农民栽下了“摇钱树”。

　　然而，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绚烂总会归于平淡，新的亮点又将来临。

　　“看吧，报纸上说长江隧桥的主体结构已经封顶。要不了多久，我们来长兴就不需要船了。”10多分钟后，耿超的卡车开始进闸上船，踩下油门的那刻，他兴奋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对一个司机来说，交通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但对一个海岛的发展来说，需要统筹兼顾的方面无疑还有很多。

　　长兴人是聪明的，他们已经意识到交通的改善，改变不了柑橘发展的大势：由于从上世纪80年代起，全国各地柑橘种植热兴起，综合成本的上涨，加上近年来洋水果的冲击，如今长兴柑橘已不复当年的比较优势，曾经的"摇钱树"、"富农果"变得处境尴尬起来，"想致富靠种橘"这样的口号，也不再具有号召力了。一边是屋前屋后，至今仍是经济重要来源的柑橘树；一边是丰收不增收，随着运输成本提高、农本增加，以及市场空间压缩，经济效益出现连年下滑。"柑橘之乡"陷入了矛盾和思考：进若不通，退将如何？退多少？如何退？

　　"对于柑橘，每个长兴人都有感情，它已深深植入我们的生活。"40多岁的徐忠如，上班时是乡政府的宣传科副科长，下班后就是一名橘农，侍弄着家里的一亩多柑橘地。这两个月是采摘期，他的家属就搬把小凳子，坐在公路边摆摊叫卖自家的柑橘。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看法，"20年前我们选择种植柑橘，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好起来，这条路走对了；但是如果将来还是仅与柑橘"长相依"，恐怕也不明智。我们希望有更好的替代产业，长兴人不怕重头再来，一定能像当年种植柑橘那样，干出一片新天地来。"

　　随着在长兴岛采访的深入，记者渐渐强化了一个认识：长兴岛成为"柑橘之乡"，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所谓"特定"，一是发展环境相对封闭；二是产业结构相对单一。一是二的原因，二是一的结果。如果环境条件发生了变化，就必然要求产业结构顺时而变。当时积极的进是正确的，现在主动的退也是正确的。让长兴人感到振奋的是，原先的这种因交通不便而造成的封闭状态，正随着长江隧桥的渐行渐近而走向开放。

　　从三岛联动的区域发展设想、发展先进制造业的城市产业导向，以及为世博会配套服务的战略高度出发，包括长兴岛在内的崇明三岛有了全新的功能定位，海洋装备岛---一个新概念跃入长兴橘农的视野。根据定位，到2020年，长兴岛将以现代船舶、港机制造业为主导，成为国际一流的船舶制造和港机制造基地，并集聚海洋工程承接、海洋设备制造等海洋经济实体，成为我国参与全球海洋经济竞争的重要产业基地，为崇明生态岛建设提供产业支撑。

　　振华港机来了，江南造船来了，上海港机和中海集团都来了。在有人居住的160多年历史里，小小的长兴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闹猛过，也从未经历如此快速的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