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大深情回忆邓小平两次视察珠海特区经过捍卫并推动改革开放大业走向辉煌

　　千年历史看西安，百年历史看上海，改革开放看深圳、珠海。

　　改革开放是振兴中华大业最关键的一步，试办经济特区是邓小平同志的主张，倾注了他老人家晚年的全部心血。邓小平同志1984年初和1992年初前后两次到特区视察，我都是珠海经济特区的主要负责人，有幸在他老人家的直接指导及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参与了珠海经济特区的建设。

　　回首往事，感慨万千，可以说，没有小平同志的两次南方视察，中国的历史就要重写，珠海经济特区也没有今天。现在，全国人民都在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希望把那段艰苦奋斗的历史真实记录下来，激励后人，勇往直前。

　　A

　　邓小平第一次南方视察到珠海：

　　挥笔题词“珠海经济特区好”，

　　正面回答了对特区的种种非议，

　　解决了特区“收”还是“放”的问题，

　　坚定了改革开放的决心！

　　改革开放后，在中央的正确领导下，习仲勋带领广东人民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终于迈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一步。深圳和珠海特区建设步伐的加快，也带动了全省经济发展和其他各项改革。

　　当时的经济特区，尚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试办初期，由于受到一些“左”的影响和旧思想的束缚，社会上出现了很多实质上是否定改革开放反对试办经济特区的非议，而且有的非常尖锐。广东海陆丰等地当时出现了一股走私贩私风，不少人都认为这是改革开放办特区带来的。有人说，广东变了，在走资本主义复辟道路；经济特区除了五星红旗是红的之外，其余全部变了颜色；有人把经济特区比作晚清政府时期的外国租界；还有人发出声音公开提出，“特区不能办下去了，要收了，不能再放了”，等等。社会上出现了一股抵制广东的风气，与广东省交界的一些省份把住进出广东的路口，设岗、设卡、放哨、检查，堵住广东的走私风，严防广东的“资本主义”入侵。对此，特区干部群众思想受到巨大压力，干部的精神状态受到很大束缚。

　　1983年，我在中央党校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经过一年学习后结业。省委最初是想让我去当时还未建省的海南岛工作，后来还是决定让我来珠海特区工作，因为珠海曾经隶属佛山地区，情况相对熟悉一些。上任前，省委任仲夷书记和王宁副书记找我谈话，说你到珠海先不急，你先到深圳看看，我们打电话到深圳，叫梁湘同你谈谈，然后去参观一下人家如何办特区的。根据省委意见，我在深圳一连参观学习了六天，那时的深圳从农村到城市都已经开始蓬蓬勃勃地建设了。

　　第一次踏上珠海经济特区的土地

　　刚到珠海的那段时间，面临极“左”思想对特区的种种非议，特区的建设发展面临巨大困惑，气氛有些比较紧张，珠海有的一些领导干部都不敢主动跟外商打交道，担心运动一来说与资本家勾勾搭搭，每逢有外商前来洽谈投资事宜，干部都不积极接待，而且互相推诿。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小平同志视察广东第一次来到珠海特区。市委书记吴健民对我说，小平来了，你准备一下汇报。我说，我来这里才几个月，我怎么汇报？还是你汇报吧。他说，还是你汇报，你是市长啊。当时，珠海经济特区建立已经四年了，尚未有较大打开局面，引进的外资寥寥无几，而深圳的开发建设已经如火如荼了。除了自然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不如深圳外，体制和干部思想复杂也是重要原因。由于市委、市政府和特区管委会相对分开，建市办特区初时调干部来是到珠海办特区的，到了珠海后不是搞特区，而是在特区外，进不了特区，特区是另外一套体制，与市委市政府分开的。时间一长，思想不那么一致，且特区内干部有补贴，每人可以进口一台电视机无需纳税，特区外干部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这就造成一些互相制约，难以统一形成合力。那时的珠海特区基本上还是农村+渔村，基础设施都没有展开，只有九洲港开始动工，兴建珠海到香港客运码头；九洲大道才开始动工建设；通讯很落后，整个特区只有几部电话可以打长途，引进的项目没几个，如何向小平汇报？心里不踏实。

　　1984年1月26日下午4时左右，小平在杨尚昆、王震和当时的广东省长梁灵光的陪同下，从深圳蛇口码头，乘坐由南海舰队调来的两艘猎潜艇来到珠海唐家湾军用码头，靠岸后梁灵光分别介绍了吴健民和我，随后乘车绕道下栅检查站经金鼎镇（当时叫下栅公社），沿着一条很狭窄的公路经过会同村、那洲村，到中山三乡镇（当时叫三乡公社）的中山温泉宾馆休息了两天。29日上午，我和吴健民书记一起到中山温泉宾馆接小平到珠海特区视察。小平同志经过界涌村、南溪村，进入前山、拱北，在车上观望了刚刚开始建设的九洲港客运码头，后经刚刚动了工的九洲大道路基和海滨乐园（今海滨公园），到香洲吉大村北面珠海宾馆对面一家毛纺厂进行视察。

　　在车上，我们向小平同志介绍了珠海经济特区的基本情况和引进外资的最新进展等等，陪他看了事先定好的珠海当时仅有的几家企业。一个是香洲毛纺厂，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是香港知名人士曹光彪来珠海投资的，车间里通风不好，有一股很浓的机油味，而且还有噪音和烟雾。我进去对中方的黄国明厂长说，能不能把空气调好一点？黄厂长说，没有办法。但是小平不顾这些，他很认真地看，而且一边看，一边问：设备从何而来？黄厂长回答道：是联邦德国、瑞士、日本引进的。小平同志又问：原材料从何而来？产品销往何处？黄厂长又回答道：原材料是从澳大利亚进口来的，产品全部出口。

　　半个多小时以后，小平同志一行又来到了二楼狮山电子厂，该厂是珠海市自行设计生产收录机、音响的工厂，是一家生产替代进口产品的企业。厂长叫李振，他向小平同志介绍了建厂的情况，小平同志听后很高兴，认为珠海企业基本是从零起步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自己设计生产电子产品，已经很不错了。

　　当时湾仔还有一个华声磁带厂，是湾仔公社和澳门合资建设的，当时也想去参观，但交通不便，要去只能走水湾头土路，经拱北、茂盛围、前山河石角咀水闸的一条小路过去，路很窄，行车不方便，所以就没有去。

　　欣然提写“珠海经济特区好”

　　我们一边向小平同志汇报，我心里一边嘀咕，整个特区内的生产总值和企业数量十分少，小平同志一定不满意。没想到小平同志不但认真听，还认真地看了一个多小时，显得很高兴。

　　离开狮山电子厂，便来到刚刚开业的珠海宾馆会议厅休息，我们就又再向小平同志汇报珠海特区情况。小平同志只是听，没有说什么话，有时点下头，也没有提问。

　　我把当时社会上流传关于特区变了颜色的舆论，以及特区干部等、靠、要的精神状态向小平同志做了汇报，毛毛（邓榕）当翻译。他一边听，一边笑，什么也没有说。很快就到了中午，午饭就餐的时候，气氛很融洽。吃完饭，水果也上来了。我们说：邓书记，请您帮我们写几个字，鼓励鼓励我们一下吧。他欣然答应说：好啊。老人家答应得这么爽快，完全出乎我们意料，我们赶紧把屏风拉开，珠海宾馆经理张倩玲和餐厅部部长早已在屏风背后准备了文房四宝。小平往后走了两三步，拿起笔来问：写什么呢？想了一下，欣然写下了“珠海经济特区好”七个字。大家热烈鼓掌。

　　这个题词对我们的鼓舞确实很大，但我心里既兴奋又内疚，兴奋的是他对我们的肯定和鼓励，内疚的是我们实在没做出什么成绩，比不上深圳大发展情况。其实细心想一下，他的提词不仅是鼓励珠海广大干部群众，而是回答社会上对特区的各种非议和批评。虽然那时没什么可看，但他看到曙光了，他比我们站得高，看得远，看到整个改革开放的前途了。

　　珠海宾馆刚刚试业，装修虽然比当时内地很多宾馆好得多，但珠海宾馆门前的吉大村还是一条石板路，汽车走在上面叮呤咣啷作响。1992年，小平同志第二次来珠海的时候，一来到这一带就认得，而且还记得这里曾经有一条石板路，有一座小桥，可见这条石板路当时给小平同志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是小平同志第一次踏上珠海的土地，亲身感受经济特区第一线的改革开放气息，调查试办经济特区过程中遇到的难题。在短短的一天视察中，邓小平同志一直不停地看仔细地听，没有发表多少讲话，非常严谨，但却高瞻远瞩为珠海题写“珠海经济特区好”。这是对珠海广大干部群众极大的鼓舞，同时也正面回答了社会上对特区的种种非议，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座灯塔，照亮珠海经济特区勇往直前去大胆探索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辉煌道路。

　　特区进入经济腾飞发展时期

　　小平同志这次南方视察没有在特区讲什么话，但他对改革开放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干部受“左”的干扰仍不少，改革开放还没有全面展开，有了进一步扩大开放的想法。

　　1984年3月26日，即小平同志第一次视察经济特区一个多月后，中央在中南海召开了全国特区和扩大开放工作会议。我和深圳的梁湘、广东特区办主任丁厉松都参加了这个会议，广东带队的是省长梁灵光，这次会议开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会上，***当时主管特区工作的副***谷牧同志传达了邓小平同志关于继续坚持改革开放和扩大14个沿海城市的***。这次会议进一步明确了改革开放的意义直接关系到国家兴亡，进一步明确试办经济特区的任务是扩大我国的对外影响，进一步明确改革开放的力度还要加大，进一步明确改革开放的障碍是干部受“左”的思想影响深、保守，进一步明确改革开放的前途关键在于冲破极“左”思想的困惑。小平同志***中提到的几个问题对我们影响很深远：第一，特区不是收不收的问题，而是放得不够的问题；第二，特区的任务是“技术窗口、知识窗口、管理窗口和对外开放窗口”；第三，你们思想要解放一点，胆子要大一点，步伐要快一点；第四，我还是要提倡大胆地干，大胆地闯，积极去探索。

　　这次会议以后不久，形势慢慢好起来了，优惠政策也比较稳定了，一些审批权下放了，都定下来了，干部的精神面貌有了明显改善，特区基本建设逐渐开展，引进外资工作也有了一定成效。但是不久，又碰到了新问题。1985年，国家又出现了宏观经济失调，投资过热、货币投放过多，物价上涨过快，等等。所以，又要实行调整了。说特区搞得太快了，基本建设投资要压缩，又把我们召集到北京中南海去开会，要落实调控政策。我很为难，珠海刚搞起来，好不容易我从北京国家几家银行借了三四个亿，我有什么钱可以压？十分为难。但不执行不成，所以我就把所有楼堂馆所压下来了，集中力量把基础设施先搞起来。而深圳走在前面，基础设施建设已经全面展开了，珠海才刚刚起步。我当时压力很大。谷牧副***非常体谅珠海的难处，他给广东省长梁灵光说，你出面做深圳梁湘的工作，把深圳的一些基建指标压一压，给梁广大一点。梁灵光省长也很支持我，但梁湘说，我也刚刚展开全面建设，很难压。扯来扯去，不了了之。***特区办的同志很同情我，他们开玩笑说：“深圳这次调控砍了个尾巴，珠海则是砍了个头，真难！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虽然是玩笑，却说到了要害。因为，砍尾巴只不过是有点痛，但砍头却是要命的。

　　于是我们坚决把楼堂馆所压下，将有限的资金高度集中投入到事关全局的决定性项目上来。先是加大九洲港投入，然后又搞发电厂，搞水厂，征用土地，平整土地，搞市政道路建设，搞通讯，搞医院、学校、托儿所、干部和教职工宿舍等公共设施。虽然非常艰难，但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整个特区建设开始全面展开，引进外资的工作也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特区各项事业进入全面腾飞发展时期。仅1984年，珠海市经济特区全年用于基础设施投资建设的资金高达2.38亿元，比特区创办前四年的投资总和还多近3倍；投资环境大大改善，对外资吸引力大大增强，全年引进外资项目600多个，工业项目占了528项；几大经济指标迅速成倍增长：国内生产总值比上年增长107%，工业产值同比增长160%，财政收入同比增长135%，实际利用外资同比增长330%，旅游收入同比增长300%，基建投资同比增长151%。

　　从更高战略层面谋划珠海建设

　　经济特区是国家的经济特区，而不是珠海的经济特区。经济特区的发展，如何更有利于推动和促进国家的改革开放大业，如何更有利于我们的国家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走向世界，走向繁荣和富强，成为我们谋划珠海长远发展目标的立足点。随后几年，珠海从更高战略层面谋划珠海的建设，决定进一步制定全市总体发展规划，要把珠海建设成为一个国际性的现代化城市和珠三角西岸的大经济区域，实行城乡统筹规划，确保经济社会文化事业全面协调发展，各项基本建设有序进行。

　　从1988年7月开始，我们放眼全局，第一次把珠海全境进行了城乡统一规划，全市规划了五大功能区，使各级共同遵守，不准各县区、各镇、各村、各企业在规划问题上各自为政，无规划，乱规划，乱布局。五大功能区是：一为中区，包括香洲、拱北、吉大、前山，其功能是政治、经济、金融、文化等；二为南区，包括南屏、湾仔、洪湾、横琴，其功能是高科技、保税、商业、旅游等；三为北区，包括唐家、金鼎、淇澳、内伶仃岛，其功能为高科技、教育、文化、旅游、休闲度假；四为东区，包括桂山岛、外伶仃岛、东澳岛、庙湾岛、万山岛、担杆岛、佳蓬列岛等等，其功能是物流、仓储、中转、旅游、休闲度假、海洋养殖等；五为西区，包括三灶管理区、斗门县、红旗农场、平沙农场、高栏列岛等，其中，鸡啼门水道以东广大地区，以技术含量高、附加值大的工业为主的项目，鸡啼门水道以西的平沙农场、南水、高栏列岛等，以港口为主，引进现代化大工业、制造业和仓储业，及能源基地等，并在西部规划布局国际机场、铁路、大电厂、五纵五横大干道和大型水厂等等。

　　抢占经济发展制高点

　　我们发现和思考，世界各国和我国兴旺发达、长盛不衰的城市，都处在出海口或处在重要的海（河）岸线上。这些城市，不但有深水大港，而且有国际机场、铁路和四通八达的高速路，对外交往不存在任何障碍，人流、物流和信息流畅通无阻，能源、水资源有保障，等等。综合性大交通对城市的重要性让我们深受启发。考虑到珠海是国家的经济特区，也是珠江口西岸重要的出海口，考虑到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区域性竞争将日趋激烈，我们决定先声夺人，激流勇进，抢占经济发展制高点，全面开发西部1000多平方公里土地，首先兴建大港口、大机场、铁路、伶仃洋大桥、大电厂、大水厂等关系到珠海前途和命运的大工程，提出了“大港口、大工业、大发展、大繁荣”的口号，教育干部群众不能满足现有发展成就，要“跳出珠海看珠海”，不能以珠海论珠海，更不要计较一时总量多少的得失和眼前的政绩，少办一些没有后劲的污染项目，主动地、毫不动摇地抓住惠及子孙后代的长远发展权和生存权。

　　有不同意见的同志认为，香洲、吉大、拱北等经济特区范围内这120平方公里本身都还没有建设好，又转到离特区五六十公里的西部去建设这批大型项目去，是否有必要？钱从哪里来？的确，以当时珠海的财力，承担这些具有全局性的大工程确实有很大困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珠海有足够的城市资产可以随时变现，有充足的负债能力和投资能力。1985年初，我们探索总结出土地管理“五个统一”经验，除粮食保护区、预留农村工业、第三产业和宅基地等土地外，严格土地审批和出让、使用，一方面将“毛地”变“宝地”，另一方面确立“用地一亩、造地十亩”的土地开发保护举措，增加珠海土地储备，至1991年，珠海通过土地预征和围垦造地，共形成约8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储备，成为支撑珠海经济特区可持续发展极其宝贵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