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南门一起见证家国命悬一线
本网讯(通讯员刘康)描述老宜昌时,蔡静安习惯从大南门说起,好像这座城门还在似的,其实拆毁已60年了。
85岁的蔡静安是宜昌金石、书法大家,一直住在老城墙内。那座巍峨的城门,见证了这座城市所经历的离难和辛酸,也见证了一个国家命悬一线的危机。
走在熟悉的街巷上,蔡静安将点滴历史娓娓道来。
这是蔡先生的家,门口红砖墙上镌有一石,自题为墨缘轩。
沿解放路往北,穿过商业步行街,左拐上学院街,往前有个巷口,叫汪家巷。再往前几步,又有一个巷口,挑悬着一块性保健精品的牌子,这里就是中书街了。
该街26号是一爿小到极致的院落,这是蔡先生的家,门口红砖墙上镌有一石,自题为墨缘轩。3年前老伴去世后,蔡先生独居在这里,于闹市中坚守一隅的安静。
老人把室内的大部分地盘让给了心爱之物,室内塞满了古玩、字画、书籍,翰墨书香,万千气象。他就在这些物堆留下的缝隙里,日常起居。
先前,蔡家一直住东门棺材铺子的隔壁。这家棺材铺子,卖寿木、寿衣、白事用品,也帮人执白事,养有几十个杠夫,老板姓范,从中抽水,解放后,这里成了宜昌的殡仪馆。
1968年,殡仪馆扩建,把我一方墙拆了,只得搬。随后,他在中书街觅得一小块空地,盖了房子,住到现在。
中书街处在环城东路、学院街及献福路之间。它的东边是汪家巷,西边是民主路,再往西是南正上街。不过,现在南正上街已被一个居民小区侵蚀不存。
民主路、人民路、璞宝街等地,都曾是古城繁华之地,小手艺人聚集、勾栏瓦肆,人流扰攘芜杂。中书街却不同,历来为名流之士的居所,宜昌的诗书风流曾聚此一巷。
《东湖县志》载,明中书王璲在此立中书坊,故得中书之名。明吏部左侍郎王篆,清大书法家顾槐、其子顾家衡也定居于中书街。
此后,顾家衡的后人一代接着一代在中书街与献福路的祖宅里,默默承受着岁月流转和世事变迁。不过,他们终究没能抵挡住现代化的洪流。
就在前几年,巷口东边一家单位扩建,顾家后人搬走了,不知去向,铲车碾过,烟尘飞扬。
蔡静安的童年和学生生涯草草收场,开始兵荒马乱里的另一种人生。
蔡静安世居东门,那里紧挨着南门。不过,从他记事起,东门已经不存在了,大南门却是日日相见的。东门紧邻着南门,几分钟就到了。
1930年,宜昌县长赵铁公拆了古城墙,因遭关公托梦,惟南门上的关圣楼不敢拆毁。在墙基上,宜昌修了环城南路、环城东路、环城北路,还有环城西路,此路现已不存,成为沿江大道的一部分。
东门附近有一家私塾馆,先生姓刘。春上的一天,父亲领着蔡静安到这里发蒙。塾馆正厅前挂着孔圣人像,蔡静安被父亲按下,扑通一下磕了个响头,随后又拜了先生,算是办理了正式入学手续。
除了用毛笔写大字、小字外,蔡静安每天就是在塾馆里摇头晃脑地背古书。老师也不讲解是什么意思,只是让我们背。
大南门外的热闹,常常吸引着塾馆里的孩子。有胆大的,把戒尺压在翻开的课本上,这代表上厕所去了,其实是溜出了塾馆,在大南门外看热闹。天官牌坊(注:现在的民主路)有很多烟馆,挑开里间的布帘子进去,很多人躺在卧榻上吞云吐雾。
桃花岭有洋房和花园,蔡静安喜欢躲在栅栏外,看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搞不懂他们为啥长成那样。有闲时,他会一个人走上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穿过一片坟地,爬到东山顶上,在东山寺看里面的老和尚念经。
蔡静安在塾馆只读了两年,此时西风东渐,西学兴盛,他转进了献福路小学,在三年级插班。稍后,日本人就来了,蔡静安的童年和学生生涯草草收场,开始兵荒马乱里的另一种人生。
人生辗转,大南门下的生活旧事滋养着他的创作灵感,蔡静安终成大家。
1938年9月,宜昌城里突然人满为患,大南门每天人流不绝。不安的时局也让蔡静安处在动荡与不安之中。
大南门至九码头一带,全堆满了东西。蔡静安说,装箱的只有极少数,绝大多数无遮无盖、杂乱堆放在江边的荒地上,互相挤压,日晒雨淋,有些都已生锈。
学者傅国涌在一篇文章里说,当时宜昌沿江至少堆积了9万吨以上的物资,等待入川。离长江上游枯水期只剩40天,这些物资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运完,那是国家仅存的一点儿元气。
家国的命运,突然维系到这个原本温润如玉的江边小城上,宜昌上了风口浪尖。大南门的关圣楼上,香火因此更盛,磕头的,烧香的,祈求时局平安。
1939年4月,蔡静安第一次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残酷。一轮日机轰炸过后,家门前的电线杆上居然挂了一具尸体,冒着烟。
人们也学会了各种办法,尽量在乱世里苟全生命。蔡家墙壁上始终挂着个灰色布袋,还有条毛巾,那是准备随时逃难的。父亲还在厨房旁挖了个大坑,坑口铺上木板,上面再堆上一层厚土,这是临时防空洞。
至今,蔡静安还依稀记得全城送别殉国将领张自忠的情形,不久,日本人就来了。
好像是端午节那天,蔡静安听说日本人已到杨岔路,他抓起小布袋,跟随逃难的人流走过大南门,挤上江边的渡船,到了点军。那时,城区的市民常白天过渡到点军,晚上再回到城里。
这次,蔡静安回不来了。当晚,日本人封了长江,宜昌沦陷了,他和父母也失散了。他沿着江南古驿道,一路向西,不断从沿途的难民收容所得到救助,终于到达恩施。
大半年后,他在难民收容所里与父母见面了,一家人在恩施艰难度日。有一天,父亲对蔡静安说,读书已经不可能了,学个刻字手艺吧,蔡静安自此入行。
1945年,蔡静安一家回到宜昌,在东门棺材铺旁扎起了一个棚棚屋,扯起了一个刻章印字的招牌。
此后,人生辗转,大南门下的生活旧事滋养着他的创作灵感,蔡静安终成大家。
古城沧桑
朱复胜
大南门,是个厚重而又沧桑的古地名。
说它厚重沧桑,是因为从明洪武十二年宜昌古城墙建起后,宜昌人就把古城正南的南藩门,叫做大南门了,算起来,距今已有630多年。史料记载,宜昌古城的七门,都建有城门楼,七门中,唯独大南门叫得最响,使用频率最高,那是因为在它的城门楼上,还建有一个关圣楼,供奉着武圣关公。人们常年祭祀关帝的香火不断,也使大南门名声在外。
1993年5月,78岁的全国著名戏曲导演李紫贵发表在《戏剧电影报》上的《谈艺录》里,回忆1938年他与京剧界活关公李吉来一起从宜昌到四川,夜晚他俩慕名参观宜昌关帝庙时,发现大南门城楼上塑立的关帝栩栩如生,骑在马上,正回望荆州。他俩甚是惊讶,全国的关帝庙大多都看过,宜昌这样的关帝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从大南门下河。这是宜昌口语里一句指路语,从大南门走到江边,可坐轮渡过江到孝子岩、安安庙、十里红,转道前往恩施。1938年,老舍先生与抗战文化界人士从武汉途经宜昌去恩施,还怕记不住,就把这句地道的宜昌话写进了他随身所带的笔记本里。
如今,尽管城门楼、关帝庙都不复存在了,然而只要提及大南门,就会有不少人想起消失在时光里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