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从2平方米起步探访毕业生求职公寓
晚上7点。
揣着一叠尚未发出的简历,21岁的李J熟门熟路回到了“家”。
三张高低床“品”字型摆放,来自全国各地的室友们悄无声息地做着自己的事。
这个藏在里弄深处的破旧办公楼如今有个充满朝气的名字――毕业生求职公寓,公寓里皆是李J这样怀揣梦想的大学毕业生。
独自走在陌生城市寻梦的路上,这人均2平方米不到的空间,就是他们梦想的起点。
公寓不怕“巷子深”
李J说她永远忘不了第一天搬来的情形。
拎着两个大包随地铁四号线浦电路站的电梯慢慢升至地面时,她感觉“渐渐被林立的高楼和梧桐树环绕,阳光照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玻璃窗上闪闪发光”,充满活力的城市气息让她感到了体内的脉动:“我来对了。”
她盘算着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就要在某间“发光的公寓”里安生,因为毕业生求职公寓的广告里写着:交通方便,有24小时门禁,安保系统和高速网络。然而连续问了五六个人,都不知道她说的求职公寓在哪。兜兜转转走了40多分钟,才“误打误撞”找到公寓所在的小路,再打电话给公寓管理员,跟着指引朝深处走,门牌号由188号跳到212号,又跳回168号。如果不是公寓管理员来接,她找不到这个被多幢建筑掩映的四层小楼,也很难想象这就是一家求职公寓。
狭小的空地上,敞着门的公共厕所飘散出阵阵异味,四周小饭店的污水肆意流淌,破旧的公寓大堂堆满石灰和梯子,转角的侧门处搭出一个大顶棚,挂着一家公司的名字,棚下一角还有个回收塑料瓶的门市。公寓没有招牌,只有顶篷下的大门安装了门禁,张贴着几张治安管理要求和协查通知,提醒她这里可能是一个住宿点。
事实上,大多数求职公寓都藏身于城市腹地某个角落。它们的前身可能是位置不佳的办公楼、经营不善的小旅馆、甚至是夹在网吧和超市之间的尴尬商务楼层。即使有十分详细的地址,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依然很难找到它们。
无论报刊杂志还是电视广播,都看不到求职公寓任何信息。然而在网上键入“上海求职公寓”,瞬间可跳出200万余条相关信息。沪上大多数求职公寓通过网络发布信息,有的还有自己的网站。
网站上公寓地址往往以交叉路口替代,但联系方式十分详尽:固定电话、传真、手机、电子邮件以及MSN、QQ在线咨询。约好时间,公寓管理人员会到指定地方接首次***的房客:“大多是外地学生,写了具体地址他们也找不到。”
13元一天“很方便”
李J几乎“几秒钟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这是第一课,生活不像电视剧里那么美好。”
整幢楼的房间从单人间到六人间一应俱全,但能否如愿住进最心仪的房间,要看运气。
李J先看了一个四人间,10平方米左右的小屋摆着两架上下铺,中间摆一张桌子,有独立的卫生间,因为没有窗户,拉开门时一股潮热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挂着房客们花花绿绿的衣服。六人间与此类似,窗户旁再设一张上下床,为避免阳光直射,有房客用衣服挡在窗户上,房间太小,三张床几乎首尾相连,“躺下去头就枕在别人脚边了”。
“房间的确很小,但价格便宜。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洗澡和睡觉的地方。”这里最便宜的房间每月租金600元,而且免水电,提供网络和空调。这家求职公寓最贵的单人间,月租1500元,日租70元,低过多数中小旅馆。甚至有求职公寓直接打出日租价13元的超低价,但没有空调,只有公共卫生间。
住下了,就渐渐生出“亲切感”。对不少房客而言,这里和刚刚搬出的大学宿舍相似,房间里常常弥漫着熟悉的泡面味,有些公寓甚至设有晚间11点半统一熄灯的规定。求职公寓还有个额外要求――登记入住时要出示毕业证或学生证,管理人员表示:“我们希望提供一个相对低廉和安全的环境,入住者都是大学生,素质比较高。”
这些原本近乎颓败的楼房,在大学生纷至沓来后逐渐重焕生机。每层楼门厅处摆着免费上网的电脑;布告栏上摆着每个人的信件,大多是电信公司发来的手机对账单;走廊尽头还有两台洗衣机。公寓的管理员不时发放一些招聘信息给租客,低价为他们提供复印、打印和交通指南服务。
求职公寓也催生出周边区域的“下游产业”,尤其是价格低廉的盒饭外卖。因为公寓不允许做饭,狭小的弄堂拐角就有七八家家庭式小饭店,10平方米的店面只摆得下一两张桌子,10元以下的外卖最具吸引力。就连这里便利店老板娘,也不甘寂寞地架口锅在小店随时现炒现卖。
比大学宿舍多了“凝重”
这里好像大学宿舍,住着天南海北的大学生;这里又和大学生宿舍截然不同,空气里多了些“凝重的味道”。
“我原以为会像大学宿舍一样,但大家话不多。”李J说,如果有人加薪,就买些水果请大家吃,很少喜形于色。她们会躲到走廊尽头跟老朋友笑着打电话。
“每个人都很有想法,但生活空间太有限,有时感觉像个快要爆炸的小宇宙。”因工作变动再次入住公寓的赵卓说,因为聚集着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每个房间都是一个“小社会”,有时甚至有草木皆兵之感:“有些人接到面试通知电话,哪怕在上铺也要冲到门外接听,因为据说以前就有人听到别人面试电话,自己***毛遂自荐的事。”
对于初入社会的新人来说,这里还有了更多“社会化”的规则。“在这里居住,要特别注意体谅他人。”赵卓说,晚上有些人要早睡,那么打电话就尽量到房间外,看书尽量用小灯。
公寓楼道里贴满了安全注意事项和各种“须知”、“守则”。“入住须知”里有一条很特别:“不欢迎自私者,若同租人员反映强烈,管理人员有权驱逐不受欢迎者。”
“过渡房”成长租房
随着毕业季节到来,近期求职公寓一铺难求。记者联系好几家求职公寓,均被告知“目前无床位”。有管理员提醒,可以隔几天再来问问:“说不定就空出来了”。
随着房租上涨,一些毕业生即使找到了工作也不愿搬走:“过去学生在这里大多是个过渡期,找到工作就搬出去,半年已经算是住得久的,但现在长住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求职公寓也“升级换代”,例如空出更多的双人间和单人间,另辟房源改造成类似的“白领公寓”。多数求职公寓还分出“日租价”和“长租价”,平均价格相差最大能到40%。
“每个人都想按自己的想法来打造‘家’,但现在房租贵,对我们这些还没收入的人来说,还是太奢侈。”李J的室友刘莎每天求职归来的路上,会经过四五家中介,有时会忍不住上前看看价格。“33平方米的一居室就要1800元,每次看到中介热情地走来询问有什么需求,我都赶紧弹开。”
还有些年轻人并非因为经济因素不搬。来自湖南的张文就选择长租一间单人间:“找人合租一套两居室,3000多元的价格未必比这里的单人间更贵。但住在这里有个氛围,大家都是年轻人,可以相互鼓励,也有个照应,比较有安全感。”
一人有一个梦想
“我会在这里住多久?”
几乎每个住在这里的人,都会暗暗在心里打个问号。
最长的住了近一年,最短的三五天即离开――求职公寓灵活多变的租赁方式为初到上海、初涉社会的“新人”提供了一个落脚地,但毕竟少了一点“家”的味道。
“我的梦想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赵卓说,虽然这个梦想目前实现还有点难度,“等工作稳定下来,我还是先和同事或朋友合租”。
“我妈妈说她年轻的时候跟一个上海去的人谈过恋爱,她很想来上海看一看。”刘莎的“上海情结”简单而梦幻,她希望有朝一日带妈妈到上海鸳梦重温。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情结,但并不是每一个情结,都有如此浪漫的注解。
学通信工程的李潇明的口头禅是“老实说”:“老实说,如果回家,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去电信局?那不光是学历和能力的竞争。开个网吧?好像也不合适。”他想来上海闯一闯,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出路。“专家都说让大学生去二三线城市,老实说,我们这样的专业去二三线城市,找到工作的几率可能更小。”他为自己做了一个大概的人生规划:边干边学,如果积累下第一桶金,就自己创业,研发新产品。
据说,这里曾有人获得年薪27万元的工作,有人在只剩50元时觅得职位,公寓里流传的现实案例鼓舞着他们的梦想。
有人找到工作了,有人跳槽了,有人要去别的地方了……对于城市新移民们来说,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