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进之间――区域文化建设的虹口样本

　　思想先要解放

　　编者按：拥有过鲁迅的虹口区，近年来通过文化体制的改革探索，形成了一个崭新的局面。虹口的尝试告诉我们，推进文化体制改革先要解放思想。

　　过去曾有一种“定见”，认为政府对于文化单位“包”下来，就是体现了重视，而源源不断的财政补贴，才是发挥了优越性。虹口的经验再次说明，这种观念是不对的。

　　虹口抓住了“退”与“进”的辩证法。政府从“大包大揽”、养团养人上“退”一步，而把文化团体和文艺工作者引向市场，甚至“逼”上市场。这其实不是“退”，而是大大地“进”了一步。这样的“进”，有利于遵循做大文化产业的规律，有利于将公益性和市场特点相结合，也有利于激发和调动文化工作者的积极性与创造力。这样的“有利于”，就是“进”，叫做有退有进、退中有进、以退促进。

　　要使文化产业发展成为上海的战略支柱产业，就要靠改革。改革就是解放文化生产力。而思想的解放，则是改革的先声和前提。我们要逐步从一些不合时宜的观念和体制中摆脱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大踏步地向前“进”。

　　几天前，虹口区文化艺术馆的俞志清，接到央视春晚总导演的创作约请电话，兴奋的老俞开始憧憬兔年春晚：“想写一个世博主题的小品，关于排队吧……”

　　就在年初，根据俞志清和同事创作的《实话实说》改编的小品《一句话的事》，在央视春晚舞台一炮走红。这位平日默默无闻的社区“笔杆子”，一下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品王”。

　　俞志清的成功，源自虹口的扶持。近年来，这个曾经拥有鲁迅和一大批辉煌名人的现代文化重镇，逐步探索新的区域文化建设之路。这里孕育出今天闻名遐迩的戏院台柱，也有藏龙卧虎的民间高手。

　　更可贵的是，这些年的摸索让虹口走出一条独特的路径：在文化建设上，政府不再包打天下，但抽身而退时，他们在文化品牌打造和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上的功夫花得更深。一“退”一“进”，以“退”为“进”，虹口演绎着区域文化建设中的责任样本。

　　激活“温吞水”

　　追根溯源，虹口的探索源自十年前。那以前，区内文艺机构均由政府包揽，院团有靠山却无活力，几如“温吞水”。有人设想：倘若政府“退”一步，放手让这些单位到市场上去闯荡，会是怎样的局面？

　　“试水”这样开始：1999年，虹口区将鲁迅公园和虹口足球场转制，成立了上海虹口足球场鲁迅公园联合发展集团（场园集团），足球场开始兼办市场运作的演唱会。三年后，以原虹口越剧团演员肖雅个人冠名的“肖雅文化艺术工作室”成立，成为上海首个经济上自负盈亏的民间越剧团体。此后又成立了韩婷婷文化艺术传播发展有限公司。2004年，在区委领导支持下，原属区文化局的21家单位与场园集团合并成立文化产业集团――上海长远集团。至此，“改革”完成了“三部曲”。

　　挑战降临到文艺机构身上。“一开始，经营压力一下子增大了。”群众影剧院经理邵明芳说，随着商业影城崛起，群众影剧院这样的传统单厅影院开始走“下坡路”。因有政府做靠山，大伙儿也不着急。并入长远集团后，没了财政补贴，影院必须“找饭吃”。

　　邵明芳发现，光靠放映电影难以维持生计，于是想引进曲艺。与一些本地剧团商议，可一场收费5000―8000元的价码，令人难以承受。于是，邵明芳和同事们撒开腿，到外地找剧团。去年请来苏州音乐剧团，以“迎世博”为主题进行综合演出，3个月演了99场，吸引了4万人次观众。他们还设法与周边商家联动，设计“会员制”，以折扣优惠方式吸引观众。几年运作下来，影剧院票房逐年提升，不仅自给自足，员工收入也逐年递增，2008年比2007年增加了18％，去年又比前年增加了20％。

　　本属“阳春白雪”的朱屺瞻艺术馆，并入长远集团后也面临挑战。同时兼任朱屺瞻艺术馆和多伦路现代美术馆的艺术总监陈金发想到，两家艺术馆可以互补：多伦现代美术馆兼走“原创、学术、国际化”的市场路线，吸引“先锋派”，多少赚点钱；朱屺瞻艺术馆则以中国传统书画艺术展示为主，主走公益性的“经典路”，往往要贴钱。得益于资源整合的优势，集团每年以市场收益“反哺”公益事业，两家艺术馆运作顺利。

　　陈金发说，作为区级艺术馆，这里常有赵无极、朱德群等国际大师的画作展出，连续5年举办新水墨大展。很大程度上，这应归功于政府的大胆“放手”。如今，两家艺术馆吸纳了不少美术专业人才作为“非编内人员”从事策展工作，这在旧体制下无法想象。

　　“养戏”的襟怀

　　政府放手、市场接盘，虹口的文化机构释放出活力。作为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的长远集团，经济效益连年提升，收入从初组建时的4800万元增加到2009年的1.09亿元。他们还积极“反哺”公共文化事业，仅去年就达3000多万元。

　　在虹口区看来，改革让政府抽身而退，但若“一甩了之”，则又走向另一个极端。“退”“进”之间，政府做起大文章。

　　“养戏不养人”――转制伊始，虹口区就向相关文艺团体下过“军令状”。多数人理解其涵义，是说政府不再提供“吃皇粮”的机会；但政府另有信号：如果你手里有“好戏”，可以大力支持。区文化局长陆健说，区域文化要繁荣，政府当有“养戏”的襟怀。

　　当年，肖雅依靠区政府支持的启动资金和多伦路上的办公地点，走出了第一步；尔后，五周年真情献演，得到区里专项经费支持；公司资金周转困难之时，区有关单位雪中送炭。公司先后排演了《状元未了情》、《盘妻索妻》等8部大戏，在苏、浙、京、津等地演出近2000场。

　　“即便不是辖区内的文艺机构，只要有助于文化发展，我们也有责任予以必要的扶持和帮助。”区委书记孙卫国说。话剧《灿烂的阳光》取材自虹口区曲阳路街道“阳光之家”，由中福会儿童艺术剧院创作演出，剧本从头至尾也没有“虹口”或“曲阳”的字样，谈不上“广告效应”。 但对这个可能对社会产生良好精神引导的创作灵感，区和街道热情推动。截至今年6月，该剧已成功演出56场，还作为国庆60周年汇报剧目进京献演。

　　而对区属文化品牌，政府扶持更显不遗余力。闻名全国之前，俞志清们的《实话实说》曾先后在CCTV小品大赛和华东地区社会小节目比赛中历经考验，其创作、参赛的经费皆来自政府。不仅俞志清，有志于创作小品的虹口人，都能在虹口“中国剧协华东地区小品创作基地”以及连续举办六届的“公民道德建设小品大赛”中，寻找施展才华的舞台和支援。

　　几年努力下来，小品已然成为虹口的一大民间文化品牌。俞志清感慨：“如果没有区里扶持，光靠我们几个‘笔杆子’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算好“文化账”

　　对搞了28年群文创作的俞志清而言，虹口区精心打造的小品基地和小品比赛，带来的是多重“兴奋点”。“面向所有老百姓开放，鼓励大家结合生活自己来写，来导，来演。”6年来，仅小品大赛中就涌现了群众创作300余个，参与者达700余人次；在俞志清看来，这是一种蜕变：“老百姓不只是台下看看热闹拍拍手，而是到台上来参与，成了社区文化的主人，也成了文化市场发育的推动力量。”

　　同样感受“蜕变”的，还有有着30多年群众合唱指挥经验的何剑平。5年前的一天，从来只是指挥业余合唱团的他，破天荒地指挥起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和合唱团。原来，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和合唱团受虹口邀请，融入社区爱好者组成的合唱团，做业余歌者的同伴和伴奏。

　　“这对我们真是促进很大。”何剑平回忆，在专业音乐家们一小节一小节的指导帮助下，他带着1000名业余歌手攻坚克难，和歌剧院的合唱团联手，成功演出了全本《黄河大合唱》。“大家读谱快了，吐字准了，节奏、音准都进步多了。”

　　几年来，虹口斥资数十万元，多次将专业团体请到社区，与百姓同台演出，这样的运作体现了虹口文化建设的根本归依――扩大文化的影响力，其路径是让群众在亲身参与中提升文化水准，进而成为文化的主人。

　　这再次佐证，虹口的文化体制改革始终扣住“反哺”二字。企业的收益被用来反哺公共文化投入；而政府的公共文化投入，归根到底为了反哺每一个居民。近年，虹口投资1.3亿余元建设面积6000多平方米的区第二图书馆，投资近2亿元在所有街道建成社区文化中心。

　　在中山北一路上的曲阳社区文化中心，居民花2元就能欣赏到街道请来的知名院团专业演出。曲阳路街道党工委副书记王佩军介绍，街道每年为文化中心投入200万元；文化中心市场运作盈利，也悉数用于再投入，“如果纯算经济账，根本算不过来。”

　　但在另一本“文化账”上，2元钱却有大意义。“它让老百姓不花大价钱就能看好演出，”王佩军说，“更重要的是，象征性地收2元钱，让大家更尊重演出，更加投入地去欣赏。”而在虹口，正是通过一个个类似的项目使越来越多普通百姓养成文化消费意识，区委宣传部长宋妍说：“对于文化市场的培育而言，这一步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