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幢优秀建筑之父――邬达克的存在就是一种榜样

国际饭店

大光明电影院

　　近日，浙江电影院要被拆除的消息牵动人心，建筑专家与很多市民为其四处奔走。

　　浙江电影院之所以受人关注，不仅因为它是幢有着八十多年历史的老建筑，也因为它出自匈牙利著名建筑师邬达克之手。对于邬达克，上海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怀他是这座城市中65幢优秀建筑之父，他的设计是上海抹不去的城市记忆。

　　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教授接受采访时说，邬达克的存在，就是一种榜样。

　　他的25幢建筑被列入上海市优秀近代建筑名录

　　邬达克之于上海，堪比高迪之于巴塞罗那，尼迈耶之于巴西利亚。不同的是，在1918年的上海，邬达克是一个纯粹的外来者，一文不名。但在之后的30年里，他却以传奇的人生书写了上海的建筑传奇。

　　邬达克出身于建筑世家，23岁即入选匈牙利皇家建筑学会，但才华横溢的他却因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成为奥匈帝国在俄罗斯前线的一名士兵，之后又作为战俘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最终他逃到了上海。

　　落魄的邬达克在一家美国建筑事务所找到了一份助手的工作。1923年，他获得了第一个设计机会，与美国建筑师克利合作完成了美国总会（福州路209号）。

　　美国总会对邬达克的意义非凡，他的天赋和才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之后，32岁的邬达克拥有了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和鹊起的声名。他一共为上海留下了65幢经典建筑，包括远东第一高楼国际饭店、大光明电影院、百乐门歌舞厅、沐恩堂、市三女中***楼等。其中，25幢被列入上海市优秀近代建筑名录。

　　上海庇护了邬达克，欣赏了邬达克，邬达克也用他的作品丰富了上海的轮廓线。

　　他的建筑立在那里，就是一种审美，就是抹不去的城市记忆

　　邬达克的建筑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

　　阮仪三教授的回答是：邬达克的建筑立在那里，就是一种审美，就是抹不去的城市记忆。邬达克在上海的65幢建筑，几乎都引领了当时的潮流，这就是邬达克建筑最大的魅力所在。

　　邬达克的第一件作品美国总会，轮廓醒目，庄重又富于变化，是美国殖民地时期乔治式风格。外墙用棕色面砖饰面，开启了上世纪30年代上海建筑广泛使用棕色耐火砖作外墙装饰的先声。

　　早期，邬达克走的是欧美古典主义路线，这段时期他的代表作是西藏中路216号沐恩堂，带有明显的复古主义色彩和哥特式塔尖。1933年，邬达克在对大光明电影院的改建中，摆脱欧美古典风格的束缚，戏院内外均为现代装饰艺术风格，整个立面错落有致、线条流畅、对比强烈、色彩明快。大光明电影院使邬达克蜕变为一名先锋建筑师。而此后建造的、曾给老上海们带来无限荣光的国际饭店，邬达克对简单就是美的现代建筑理念更是运用自如，国际饭店的深褐色面砖和竖线条处理，及层层收进的顶部造型，无不反映出美国艺术装饰主义摩天楼的特征。

　　除了公共建筑，邬达克设计的私人住宅也各有神韵：巨鹿路675号，邬达克用丘比特和普绪赫的故事成全业主夫妇的美好生活愿想；铜仁路333号的绿房子，邬达克在室内外的交融方面做了大胆的尝试；愚园路1136弄31号，诠释哥特风格的别致；愚园路745号，犹太建筑风格的拱门引人注目

　　邬达克建筑的魅力深入上海的骨髓。当时，司徒雷登为一睹其真容而特地从北京赶来，某国外交官想用一艘万吨邮轮外加50万美元交换一幢邬达克设计的小楼而不得，也有作家因发生在其建筑内的跌宕故事而获取灵感写就成名之作。

　　重复造成千城一面，真正的大师都不喜欢重复自己

　　邬达克曾对业主说：即使再过50年，这幢房子的现代感仍是超前的，哪怕再过100年，我相信她仍不会过时。

　　确实，邬达克建筑的魅力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逝，却因着年代的久远而愈显醇厚。不仅如此，她们更是一面面镜子，让今天的建筑师比照、思考该怎样对待自己的事业。

　　作品是最具说服力的，阮仪三教授说，即使我们无法清晰地了解邬达克的生平细节，我们依然可以知道他一定是个善于学习、且一生都在学习的人。邬达克懂七八种语言，俄语、波兰语是他被关在监狱里时学的，到了上海，他又很快学会了法语、英语和汉语，从中我们可以管窥他的学习能力和学习精神。

　　不断学习，才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创新。以当时邬达克在上海滩的名气，即使只是简单重复，也照样可以拿到很多项目，但他却在不断的自我颠覆中实现自我超越，晚年他还实验性地建造了一幢没用一根金属钉子的瑞士风格的房子。

　　邬达克在上海一共设计过四座戏院，四座戏院各有特色。最早的卡尔登大戏院的外立面是古典的折中风格，后来的大光明电影院和辣斐大戏院（后更名为长城电影院）的立面则是现代式的。建筑年代介于其间的浙江电影院是邬达克建筑里比较早期的带有现代式立面特征的建筑。电影院刚造好的时候，屋顶上还带有露天电影院，在当年十分弹眼落睛。

　　除了能很好地了解当时人们的艺术追求、生活需求外，邬达克还认真研究每个项目所处的地理位置，因地制宜地做设计，并总是率先运用最新的建筑技术、材料和手段。阮仪三教授介绍说。大光明电影院因基地狭长且不规则，邬达克将观众厅平行基地长轴设计成钟形，观众席上下两层共2016个软座，呈同心圆排列，在保证空间舒适的同时，追求营业面积最大化；绿房子阳台上没有柱子，这在上世纪30年代是非常超前的；现代别墅设计中通常采用的层层退台的做法，绿房子在80年前就做了完美示范

　　真正的大师都是不喜欢重复自己的，倒是那些自诩的大师，只会重复，搞得千城一面。阮仪三说。

　　造国际饭店，规定工人每人每天只贴20块墙砖，一块都不许多贴

　　创新之外，邬达克更是凭着良心做设计。80年前，要在上海这种软地基上盖摩天大楼，公和洋行、康益洋行等沪上大公司都没有把握。邬达克几易草图，并采用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钢框架结构和钢筋混凝土楼板，建成了国际饭店。由于地基桩又密又深，至今在近代上海高层建筑中，国际饭店的沉降最少。

　　为什么很多百年历史的老建筑，就像邬达克的建筑，只要修缮得当，仍能正常使用？为什么有些大楼建成不过10多年，外墙材料竟从空中坠下？有些新公寓，阳台竟会整体脱落？

　　阮教授气愤地说：钢筋混凝土必须经过28天才能牢牢地黏合在一起，这意味着一个月才能造一层楼，而我们现在呢？一两天就可以盖一层。知道吗？当年造国际饭店的时候，规定工人每人每天只能贴20块墙砖，一块都不许多贴。为什么？快了不行，质量要出问题的。我们现在讲的是什么？是多、快、省，就忘了好。

　　这些年来，我们建成了数以万计的建筑，拥有比邬达克所处时代更有利的创业条件，也拥有千百位有经验的建筑师和有雄厚资产的开发商和业主，却没能出现众多的优秀建筑作品。这是值得我们深刻反思的。阮仪三教授提出了这一问题。

　　对当下的建筑界现状，他批评道：业主要快要追求高额利润，我们的一些建筑师就跟着浮躁起来。想想，我们现在的设计是否做到完全符合国家规定了？比如阳台，规定要求阳台能承受12个人靠在栏杆上的力，而现在的设计只考虑五六个人同时靠在上面的情况。再比如我们的建筑材料，很多检验都形同虚设，遑论所谓的免检了

　　他说：我们的建筑工作者，包括建筑业主和开发商，如果能少一点浮躁，少一点功利，多学一点邬达克的敬业精神和精益求精，学一点那些优秀建筑的业主的明智和大度，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做出优秀的建筑作品来。这样，才能为我们的城市、为我们的国家，也为我们自己留下一些值得留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