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馒头和一位守墓老兵的传奇故事（二）

    黄冈新闻网（黄冈日报） 通讯员 童伟民
    言而有信——最诚挚的一份坚守
    按郑林书遗愿，部队将其遗体安葬在新疆新源县那拉堤镇境内一处山坡上。幸存的陈俊贵由于极度冻伤，肌肉严重萎缩，在医院一住就是4年。伤愈后，他双腿残疾，被评定为二等甲级伤残军人。
    1984年，陈俊贵退伍回到老家辽宁辽中县，任县电影公司放映员。一年后与公路收费员孙丽琴结婚并生有一子。在外人看来，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安逸而又祥和。然而，每到夜深人静，陈俊贵就会想起那个馒头，想起一同执行任务的3位战友，想起班长的临终遗言和自己的承诺。5年了，他天天掂念着这件事，却又感到十分为难。想去班长老家看看，却又不知班长家在何方。因班长牺牲时，他从另一个连队调来只有38天，只依稀记得班长是湖北人。后他又到地方医院治疗，战友们纷纷退伍，无从打听。更由于部队经过几次改编，战友们大多失去联系，查找一直没有结果。
    他不停地怨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糊涂不把这件事弄清楚，以至现在陷入如此痛苦境地。那些年，因为害怕别人耻笑他自私，他从未在人前说起这个馒头的故事，连家人也只字未提。而去湖北，一要向单位请假，二要从家里拿钱，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为此，他的思想一直在激烈地斗争。
    1986年9月，一部电影让陈俊贵从痛苦中彻底挣脱，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天夜里，他放映电影《天山行》。而该电影讲述的正是基建工程兵修筑天山公路中那些感人的故事。看着看着，他不禁泪流满面，他又想起在部队的那段难忘岁月，想起那个馒头，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尤其班长临终前的交代和自己的诺言更是在耳边不停地回响。他越想心里越沉重。回家后，妻子见他脸色不对，平时从不抽烟竟在家连抽几支闷烟，忙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再也无法忍耐，含着泪水一五一十地对妻子诉说了自己的事。了解到这些，妻子的心也一下子沉重起来。她知道丈夫的这个心结一天不解，他心里一天就不得安宁。班长是救命恩人，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的老家。夫妻俩商定，让陈俊贵重返新疆，待找到班长的家庭地址后，再去湖北看望班长的家人。
    在新疆待了一段时间后，陈俊贵无功而返。回家后，他更变得寡言少语，闷闷不乐，和婚前简直判若两人。妻子担心长此以往会闷出毛病，就常常主动和他谈及此事，希望给他一些慰藉。终于有一天，他对妻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既然一时去不了湖北，就按我们这里的规矩，去为班长守墓3年。”这决定既令妻子大吃一惊，但也在意料之中。她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去吧，两人就会失去这份难得的工作。丈夫双腿残疾，孩子不满周岁，新疆气候条件恶劣，人生地不熟，生活习惯也不一样，这日子怎么过？不去吧，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和理由来留住丈夫。双方父母得知此事也都感到难以抉择。陈俊贵见此事的确有些难为妻子，就提出一个人独自前往。妻子明白丈夫去意已决，一家人如果就此分开，今后不知会是一种什么结果。思考再三，她终于下决心：“要去，我们一起去。”
    1987年底，夫妻俩辞去工作，带着儿子陈晓宏踏上北去的列车，重返新疆，迈向一个新的人生起点。
    原来的部队已经撤走，附近的老乡一个也不认识，到哪里安家落户？陈俊贵就在班长的墓旁搭起一个窝棚，挖下一个地窖，暂时安起家来。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开荒种田，到十几公里外的集镇拾些破烂勉强度日。到达的第一天，他就来到班长的坟前，在那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大声对着班长说：“我还没去您的老家看望两位老人，今天来给您守墓了。”
    冬去春来，草木枯荣。3年野人般的生活就要结束了。夫妻俩都在想着回家的事，但就是没有人先开口。一天傍晚，妻子一个人偷偷来到班长的墓前，双腿跪下，放声大哭，末了，她擦干眼泪说：“班长，我们一家为您守墓3年，也算尽到了一份孝心，我想回家，您就答应我们回去吧。”
    偷偷跟在身后的陈俊贵一把扶起妻子，顿时也是双泪长流，哽咽无语。陈俊贵何尝不想回家，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家里可以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可是在这里已经生活3年，虽然条件艰苦，但心里踏实，一旦回去，这心里就会从此得到安宁吗？他再次陷入极度痛苦之中。
    苦苦思索几天，他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就与妻子商量：“你们娘俩先回去，我再待一段时间，一旦有了班长家的消息就马上回来。”妻子见他说得吞吞吐吐，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和孩子考虑，更明白他是希望一家人能够留下来。孙丽琴同样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自从知道了那个馒头故事，自从一家人来到新疆，她就预感到自己这一生也许再也难以过上昔日那种平静的生活。几天后，她平静地说：“当初我们一起来，如今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陈俊贵的一颗心这才落下地来。
    日子依然过得艰难而又平静。白天，夫妻俩一边开荒种地，一边打些零工；夜里，就时不时到班长的墓前看看，诉说着眼前的一切。每逢清明节、春节，陈俊贵还要带着铺盖在墓前睡上一晚。就这样，一过就是十年。
    1995年的一天，当地几位镇干部走进墓区，意外发现了陈俊贵一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如此荒郊野外、天寒地冻之中，竟还有人居住，莫不是坏人潜逃至此？走近窝棚，他们见到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操着外地口音的陈俊贵。见他面无惧色，毫不慌张，且是一个残疾人，几人又料想这是一个流浪至此的拾荒人。经过一番询问，他们才知道这一家人的来历，但又将信将疑，直到陈俊贵拿出自己的证件，指着班长的墓碑，他们才相信眼前此人真是一个筑路老兵。
    此景况令几位干部感叹不已，他们迅速向上级报告，经过一番核实，终于查清他的身份。不久，当地政府破例为他一家落实户口，并给予一些生活救助。对政府的关心和帮助，他十分感激。事后有人问他，当年生活那么艰难，为什么没有去找当地政府求助，他说：“我身体负伤，政府给我发了残废金，也安排了工作，来这里为的是还良心债，纯属个人事，既不想将这件事传出去，更不想再给政府添麻烦。”
    2005年8月，陈俊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部队。已参军入伍的儿子告诉他，原部队后来编入现在的武警交通二总队。他迅即跑到邻居家打电话，请求部队帮助他查找班长的家庭地址，并简要介绍了自己的一些情况。该部政治部干事韩敬峰接到电话后，连忙向部队政委报告，同为筑路老兵的政委当即令其与陈俊贵见面，帮助他了却心愿。这年10月，在韩干事的陪同下，陈俊贵一行直奔档案上记载的湖北罗田县古庙河乡凉亭村。经过一番周折，他们在第二天辗转找到郑林书的家人。在郑林书的弟弟郑建国的家里，陈俊贵详细讲述了班长的牺牲经过，对郑建国和闻讯赶来的姐姐连声歉疚地说：“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今天才来，对不起班长，对不起大家。”当得知两位老人均已去世时，陈俊贵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在两位老人的墓前，他焚香敬酒，长跪不起，一边放声痛哭，一边哽咽着说：“你们的儿子救了我的命，自己却牺牲了，我答应他一定要来看看你们，可是我来得太晚了，我对不起你们，请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吧。今生今世，我无法再为你们尽孝，就让我永远陪伴在班长身边，你们就安息吧。”在场的人目睹此情此景，无不为之落泪。
    回到新疆，陈俊贵继续守候在班长身边。第二年5月，当地政府和部队共同投资对乔尔玛筑路解放军烈士陵园进行修缮。该陵园位于尼勒克县境内，与新源县毗邻，已成为陵园管理员的陈俊贵于这年年底将两位战友的遗骨亲自迁至陵园重新安葬。
    从1987年重返天山至今，守墓老兵陈俊贵在此一待就是27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