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里老佛山权贵的栖身之地

说起佛山历史，那肯定不能绕过东华里古街，这里曾经是佛山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聚居之地，就像老北京的西城区，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可谓老佛山权贵的栖身之地。盛名在外，沧桑于内，东华里古街因旧城改造被清空、围蔽十多年，虚弱地等待“被修缮、被保护”。

在旧城改造项目的勾勒中，未来，东华里这条国家级文物保护古街或再现风采，光彩照人，人们期待有朝一日徜徉其中，在老街巷中感慨东华里人文鼎盛的昔日风采。

寻访古街：这里层叠着历史

（老佛山人最熟悉的东华里牌坊。/佛山日报记者周春摄）

2016年5月20日，我们来到禅城区东华里。

按照老佛山人的说法，东华里古街有一个入口，还有一块文物保护单位的立牌，但是，我们来来回回走了两三次，发现整个东华里被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围蔽了，入口无处可寻。

站在高远处望未被广告牌遮蔽的建筑，仿佛在端详一位迟暮美人：即便岁月风雨在她的容颜上留下痕迹，那锅耳山墙、雕花画壁、断垣残壁，依然是美轮美奂。

佛山市博物馆官方网站对东华里有很详尽的介绍，但是对于佛山市学思口述历史研究所文化志愿者姚远来说，文史资料是平面的、抽象的，而古街巷原住居民口中的故事，才是鲜活、立体、有温度的。“我喜欢听老街坊讲故事，仿佛自己再活了一次他们的人生。”他说。

在姚远等民间文化志愿者的指引下，我们于5月20日上午10:00到佛罗路寿星公寓2213房寻访清代名臣骆秉章第五代玄孙——84岁的骆姨。

初见骆姨，她虽然腿脚不便，但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骆姨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老人：笑眼弯弯，风云坎坷从她口中讲出，仿佛别人家的趣事，一切都云淡风轻。

1932年，骆姨在香港出生，1935年随父母回佛山东华里17号祖屋生活。这间大宅由杨氏族人建于清代乾隆年间，骆氏家族于嘉庆、道光年间迁入，该族骆秉章曾对该里后半段北侧宅第大加修葺改造，“用现在的话说，我太太公骆秉章买了杨家建造的二手房，房子很大很靓，不算阁楼和天台的面积都有400方。”

骆家大宅高高的“锅儿官帽”显示了门第之殊：骆秉章曾担任湖南巡抚和四川总督，与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人并称“晚清八大名臣”。骆家大宅处处有玄机，主建筑墙脚使用大花岗石，花岗石上是横平竖直、线口整齐的青砖。墙体是三层结构，两层青砖之间夹着平铺的红阶砖。屋顶采用三层瓦结构，厚厚的瓦片挤压来形成压力，坚固牢靠，这种结构是为了防盗，因为古代的小偷是打墙洞或者揭瓦进屋的。

骆家大宅又高又大的主厅之内，内隔屏风，若有客人来，当即可以隔开一个空间留宿。如果碰上红事，厅内可以同时设十桌宴席。侧巷有三口水井、男女厕所独立而设，足见当年房屋人口之多。

有人居时：有了人间烟火味

清代的东华里，是名门望族的聚集地，见证了悲欢离合、家族兴衰、历史动荡。

（1996年的东华里。/佛山市规划城建档案馆提供）

据东华里老街坊回忆，上世纪五十年代之后，东华里许多宅子因无主认领，被政府出租，以改善一些居民的居住条件，也有老房子被改建成幼儿园。

华财学校冼老师今年70多岁，他回忆，东华里曾有两座老房子幼儿园，入口20米左右是佛山教工第二幼儿园。上世纪七十年代，他每天踩单车从普君墟东边坊（今普君新城位置）家中出发，送儿子上学：“这是当时的名幼儿园，上世纪七十年代拥有佛山唯一一位特级幼儿园教师郑璇。”

骆姨小女儿骆更生之女，则在东华里另一所老房子幼儿园读书：“幼儿园在东华里入口50米左右。”

这一波改建潮中，骆姨遭遇一件哭笑不得的事：因为自家祖屋东华里17号骆家大宅厅堂高大，政府将其分隔成两层，上下总共12户居民同时居住。对此，骆姨笑谈风云：“那个时候，谁会和业主商量？国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在如今的骆姨看来，室内改造以符合当代人需要无可厚非，业主和陌生人同居一室还不算最糟糕，最怕的是房子空置无人住。有人的地方，就有了生活和生命的气息，那是炊烟袅袅、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梁燕，佛山市图书馆特藏部工作人员，因结婚住进夫家——东华里1号。她曾问过供职于市妇幼保健院的家婆，东华里1号究竟是怎样的来历？家婆告诉她，这是一栋华侨的房子，因为一直没人认领，所以作为市保健院的职工住房，因为楼层相对独立，这些老房子一开始都是两三户家庭一起居住。

老房子有阁楼，可养花种草，清净漂亮，青砖瓦顶，通风透气，冬暖夏凉。梁燕家人爱干净，将老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原属建筑的窗格、门梁，都保养得好好的。

无人居时：古街老宅满目苍痍

然而，不是谁都能像生长于斯的骆姨一般，习惯古宅的生活，因为如厕是大麻烦。

东华里1号住户梁燕说，老房子虽然建筑造型精美，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老房子很潮湿、多老鼠，南方暴雨季节大家都心慌慌：“毕竟年代久了，就怕老房子成危房。”

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们都急于逃离老街、老房子。梁燕回忆，街坊们沟通的话题之一是何时离开这里。随着市妇幼保健院职工陆续申请搬离老房子，最后，东华里1号仅剩梁燕一家。“家婆与所属的市保健院沟通后得知，假如我们继续住在东华里1号，可以获得整栋建筑的使用权。但是我们不愿意住在这里，申请换房，换到对面弼头街的4楼。”

市妇幼保健院职工全搬离东华里之后，骆姨深深感受到有人之居和无人之居的差别——与骆家一墙之隔的东华里7号吴氏祠堂，原为职工公用的厨房，因为有人使用而得以小修小补，但使用者走后不久，7号吴氏祠堂就成了危房，不得不使用木桩暂时稳固，支撑其建筑不倒塌。

2000年之后，旧城改造计划启动，东华里住户陆续被拆迁办劝离这条古街，人去楼空，独剩骆姨和丈夫坚持不离。两位老人想请保姆照顾起居，但是出高价都请不到人：“保姆说，假如两位老人出什么事，她百口莫辩。”

一条空街、一片危房，两位老人，四害泛滥，蚊虫鼠害集中火力，老人苦不堪言。随着丈夫的去世，旧城改造计划的深入，骆姨被子女送进现居的老人院：“我有家不能归，龟缩养老院。”

难回故里：原住民有苦难言

围蔽十余年，骆姨小女儿骆更生只能于清明、外婆生死祭时回骆家祖居上一炷香。每次回祖居她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因为，四处残垣断壁、荒草丛生，而祖居内必遭梁上君子光顾。

（骆秉章后人——84岁的骆姨现居老人院，她是有人格魅力的老人。 /佛山日报记者黄鹤婷摄）

就在上个月，骆家大宅又失窃了，空调、电路内的金属铜统统被洗劫一空，最糟糕的是，百年趟栊门的铜轨、清代收纳式书桌的古铜配件等也被翘走。骆家人打110报案，“警察说，丢的都是小铜片，经济价值不高，不能立案。”骆更生说。

祖先精心打造的三层墙、三层瓦结构，防得住古代的小偷，却防不住现代的梁上君子。“没有人住，小偷就是如入无人之境。”骆姨很难过，“那些不是没有多大经济价值的小铜片，那些都是国家级古董文物，从乾隆时期代代保存，交到今人手中。即便亡羊，都要补牢，加强安保，守住祖业。”

梁燕从事佛山地方文化收集整理工作多年后，才惘然若失：“时代不同了，当时社会的人们没有意识到老房子是宝，总想拆掉它、离开它，就仿佛家中有老酸枝，却老想换成皮沙发。现在看到东华里1号，走时完好的门窗都被破坏，很心疼。”

文化志愿者姚远认为，对于老房子，人们只知道拆迁或者改造成景点，大家都不知道,还有一种可能是收整舒适，让原住居民能享受生活、获得就业机会。

东华里简介

东华里位于佛山市禅城区福贤路，原名“杨伍街”，以清初聚居此地的杨族和伍族姓氏命名，其后两族相继衰落，房产逐渐转卖与他姓，至清代乾隆年间改为今名。至嘉庆、道光年间迁入骆氏家族，该族骆秉章曾对该里后半段北侧宅第大加修葺改造，屋宇更为规整美观。清末，华侨富商招雨田家族迁入，对该里中段南侧宅第进一步改建，遂成目前面貌。

东华里是清代佛山典型的住宅建筑，街长112米，首层有牌楼，街内两旁宅第屋宇排列整齐，格局统一。这里共有房屋58间。街道宽阔顺畅，花岗岩铺砌的路面洁净平整，街内的宅第俨然清代旧貌，街之前段为互相毗连的屋宇，其中尚存“伍氏宗祠”、“招氏宗祠”、“招雨田祠”、“敬儒堂”等建筑。街之后段多是三间两廊住宅，两旁各有小巷四条，镬耳式的封火墙连绵起伏。东华里是佛山保存最完好的典型清代街道，是研究佛山地方史、建筑史以及居住习俗等问题不可多得的实物资料。2001年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