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90岁山村剃头匠78年的坚守

青山如围，村道似带，一通平房坐落在道路旁边，黛瓦粉墙，庭洁院净，院子边几株核桃树果实压满枝头。屋内，90岁的冯周怀手握剃须刀，正专注地给77岁的老邻居苟正军修面，一举一动都那么有板有眼。半小时后，苟正军看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流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12岁拜师 闻鸡起舞练本领

这门手艺，我做了78年。谈起自己的老本行，冯周怀一脸的自豪。

冯周怀是顺庆区新复乡坦山铺村人，由于小时候家境贫寒，父母又养育了3个孩子，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在不到10岁的时候，冯周怀的母亲去世了。12岁那年，身为长子的冯周怀拜师学艺，只身闯江湖，开始了长达78年的剃头匠生涯。

我的师傅叫卢兴贵(音)，在潆溪理发，几年前已经去世了。时隔多年，尽管记忆差了很多，但冯周怀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师傅，以及当年学艺的很多细节。当时还行了拜师礼，我给师傅磕了头，之后就跟师傅学了3年。冯周怀回忆到，当年自己身高约1米3，个子特别瘦小，打小又没上过学，学艺过程充满了艰辛。师傅理发的时候，他要垫着脚才能看清。理发尤其是剃须需要手臂保持稳定，还是个孩子的他几乎每天都要练功，把右手抬到肩膀差不多高的位置，小臂和上臂呈直角并保持水平，在手肘上放一杯水，然后活动手腕，让右手水平运动，水不能浪出来。老人一边细心地解释，一边比划着动作，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段时光。师傅要求很严，稍微有点差错就要罚站。我这个人自尊心很强，每天鸡一叫我就起来，翻来覆去地练。这么多年，我的手一直很稳，从来没有把顾客的脸划伤过。

现在的娃娃理发花样多，我们那时候就学洗头、剪发和修面。老人介绍说，当时的理发用具很简陋，一面镜子，一把椅子，一把剪子，一把手动剃刀，几乎就是一个理发室的全部家当。洗头基本就用皂角，偶尔也用肥皂；剪头发一般都是剃平头，但是必须一马溜光，不能有一根长头发；特别是修面，那可是要有功夫的，刀在脸上走，贴又不紧，快但不破，刮好一摸，顾客感觉顺滑自然，那样才算是把好手艺。

19岁成家 只手撑起一片天

1949年腊月二十六结的婚，我17岁，周怀19岁，以后的几十年，一家人就全靠他的手艺过日子。何明秀是冯周怀的妻子，今年87岁，回忆起过去的时光，老人唏嘘不已，

过门就守孝，日子苦得不行。何明秀说，1949年冬天，自己嫁过来的前几天，公公就去世了，葬礼、婚礼一起办，作为新过门的媳妇，当时心里百感交集。婚前她并没有见过自己将要终身伴随的人，但一见到冯周怀，她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就落了地。周怀人很实在，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这辈子跟着他，再苦也值得。何明秀说。

结婚的时候是住在别人家里的，将近10年后，村上才给我们分了一间房子，除了我俩，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现在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过来的。由于双亲过世，结婚之后，冯周怀一边要照顾妻儿，一边还要考虑弟弟妹妹的衣食住行。尽管压力如山，但他硬是凭一己之力撑了过来。

鸡叫起床，天没亮就出门，背着理发箱穿梭在乡间的小路上，几十年来，冯周怀几乎每天如此，他在新复乡、潆溪镇、回龙场3个地方摆摊理发。乡下地方都是错时逢场，今天这个场，明天那个场，几乎天天都不落空。回龙场最远，每天单边都要走18里山路。冯周怀回忆，当时，他的理发店就开在铺面一侧，每天早上，他赶到摊位时，第一件事就是从商铺里搬出炉子，生火烧水，然后挂镜子，摆椅子，再把理发箱里的物件一一拿出归置好，等候顾客的到来。中午就随便在街上吃点，一直守到下午散场方才收拾东西回家。

直到1980年，冯周怀才结束了四处打游击理发的日子。那几年，他在当时的潆溪镇石油大队部里租了个门面，由于手艺好，收费合理，他的理发店经常是坐满了人。生意好起来了，可意外也跟随而至：小儿子患上了癫痫。尽管妻子很会操持家务，但舐犊情深的冯周怀放心不下，每天总是早早地就关门回家，和妻子一道照顾孩子。

直到1987年，夫妇俩在老宅上盖起了新居，腾出一间房专门用作理发室，这一年，冯周怀60岁。

90岁操刀老人感谢政策好

我老了，眼睛也没那么好了，再过两年估计手也不稳了。送走了老邻居，老伴开始打扫卫生，冯周怀则收拾着用具，他将刚刚放平的椅子靠背重新支起来，这把椅子跟了我多少年，我都记不清了。

老头子，我都记得，我嫁过来的时候就有了。何明秀抢过话头，这把椅子至少都有70年了，原来下面还有一个暗格，可惜后来坏掉了。

记者注意到挂在墙上的那面木框镜子已经裂成了两半，后面用木条固定着。经询问，这面镜子也跟随冯周怀40多年了，尽管破旧，老人一直也舍不得丢。这个老头子就是倔，明明身体差，还不吃肉，趁我不注意就跑到地里去扯草。话语间，满是关切。

尽管家里日子也捉襟见肘，但这么多年来，冯周怀理发收费一直都很低廉。从解放前的铜钱、小钱到伪政府的纸票子，再到人民币的几分、几毛，我都收过。现在价钱最高，一个人5块钱，遇到家里实在不好过的，我就不收钱。

我们老头子心肠好，带了好几个徒弟，没收学费不说，还在我们家里吃住，徒弟们也懂事，逢年过节、生葬满日这些都要来看看我们。何明秀说。

正说着，二女儿、二女婿带着刚出院的弟弟回来了。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国家靠人民，人民靠国家。冯周怀说，大儿子今年都60多岁了，二女儿早已出嫁，唯独小儿子患了病，一直住在老家。这些年，自己年纪大了，靠理发也挣不了几个钱，一家人能够顺利度日，还多亏了党的好政策。

2014年以来，冯周怀一家被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夫妇俩和小儿子享受了低保、医保等兜底政策，日子渐渐得以好转。我们看病不要钱，小儿子住了好几年医院都是免费的，我两个还有高龄津贴，去年，政府还把我家的破房子给整好了，在过去，这些简直就是不敢想的。

不能啥子都靠国家，十几亿人，国家哪里照顾得过来?说到这里，冯周怀突然严肃起来，只要有一天还有办法，我们就要努力一天。

采访结束，已近中午，冯周怀拉着记者的手，一定要记者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娃娃，出门由路。老人一脸诚挚。(曾江林 实习生 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