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世博上海老弄堂的新治理

改造前的乌鲁木齐中路280弄―永福路49弄。

为改造后的乌鲁木齐中路280弄―永福路49弄。整个弄堂整洁、美观，绿阴探出墙来，给人一种安逸雅致的清幽感。

　　北有胡同，南有里弄。《辞海》里，“弄”的古字是“行”字中间夹个“共”字，意为共行的小巷。

　　看字可会意―――充满热乎乎市井气息的弄堂，鳞次栉比、挤挤挨挨，以及无数接通弄堂的小路，阡陌纵横地构成了上海的脉络，成为这座城市海派文化的标志性景观。

　　还是这个字―――无论胡同还是弄堂，总是那些人口稠密、道路狭窄的老城区，外墙旧得剥落，过日子得共用厨卫，看得到用毛竹杂乱搭着的晾衣架，听得见为鸡毛蒜皮争执的吵闹。

　　可这一次，穿行在上海中心城区的弄堂里，一样拥挤狭窄，一样年代久远，却有种不一样的整洁幽静，勃发别样生机。

　　世博将至。还老弄堂清净舒适的面貌，正是徐汇区湖南街道的迎世博行动之一。而这次行动具体的管理者、实施者，是住在这些弄堂里的居民。

　　【改变】

　　体味文明价值

　　走在安福路228弄，长长吸上一口，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植物味道。

　　的确，2008年的这个夏季，身处湖南社区的15条弄堂里，看着绿阴探出墙来，看着深红的屋坡、淡黄的立面与雪白的石柱，内心不由产生一种因安逸雅致而来的清幽感。

　　今年年初，徐汇区将地处复兴路―衡山路历史风貌保护区、坐拥770多幢花园洋房的湖南街道设为迎世博“先行先试”试点之一，提出要把背街小巷打造成具有上海特色的景观小街。湖南社区因地制宜，推进老弄堂改造“管理自治化、环境舒适化、设施便民化”的“三化”工程。上半年计划改造的15条弄堂已完工，下半年继续对20条弄堂完成改造。一位负责人说：“这不只是一个借世博契机的实事工程，不只是为了让老房子在阳光下再现当年风姿，更是因为我们意识到了清晰的文化脉络可能是一条通往未来的正确之路。希望人们能在触摸这些历史见证的过程中，体味文明的价值。”

　　这样的实事工程显然是湖南社区居民所期盼的。在湖南路20弄，爬着葡萄藤的花坛边被悉心围了白栅栏，走近，闻得到新油漆的气味，原先用毛竹随意搭起的晾衣架也已被规整的合金衣架取代；在陕西南路186弄的培福里，右手边是细节雕饰精美的西班牙式洋房，左手边是英国乡村式别墅，一盏看似古旧却很干净的英式庭院灯也是改造中新装的。培福里居民张金富憨憨笑着，言语很简单―――“实事求是地讲，环境好了，大家住得好了，日子就好了。”

　　这似乎在说，变“好”的并不仅仅是“硬”环境，还有许多与之相关的“软”环境。

　　正午时分，59岁的王聚根热热闹闹地在武康路280弄指挥停车，嗓门挺大，让十几辆车都整齐停在一侧划线车位内。“以前我们这里都是乱停车，再加上很多乱摆摊的小摊贩，人都没法走路了，特别天热时性急，一着急就有居民乱扔垃圾。现在，可大不一样了……”

　　不过，这样的改变并不容易。在老弄堂里住了几十年的居民们，已经等待了许久。

　　【由来】

　　自己当“管家”

　　难度在哪里？或许很多已经住进现代化小区的人们会这么想，这种公共环境，不是物业、居委会操心就行了吗？

　　身为武康路280弄弄管会主任的王聚根拉着记者，往弄堂深处边走边说：“就我们这条弄堂，有单位宿舍、商品房、私宅、企业，光物业就有4家。各自门前雪倒是扫的，但整条弄堂谁来管？居委会只有几个人，没那么多精力。2004年，我们弄堂发生了十来起入室盗窃案，可去年底弄管会成立后全天候巡逻，就再没发生了。”

　　“一条弄堂两个出口，收垃圾的、卖杂货的谁都能进，不乱才怪。”培福里的张金富说得更直接，“你们别看这洋房外表光鲜，里面却是‘72家房客’，家里摆不下的东西都堆在过道里，有些人停车直接堵住楼道口……”

　　此外，还有路面破损、暴雨积水、路灯缺损等。湖南街道214条弄堂中，非封闭式就有1***条，可以说条条都有本难念的经。

　　有时，一条小小的弄堂，也能清晰反映出一座城市在发展过程中积累下的若干问题。上海，在多年的发展变化中，计划经济时期出现的政府公房等依旧存在。高楼背后的“无主”弄堂，无人管、无力管、无法管，却关系着老百姓的日日生活。

　　多头物业、多种产权居民房的存在，让业委会无法成立。居委会又没有那么多精力，怎么办？干脆，让弄堂的“主人”自己管。湖南街道积极探索新管理机制―――街道牵头，让居民推选热心公益事业的居民代表，当自己弄堂的“管家”，成立弄管会。

　　这可是个新名词。它不同于业委会，因为业委会必须由业主组成，来监督物业管理公司管理运作。但弄管会成员是弄堂居民，要为居民们最紧迫的需求鼓与呼。它也不同于居委会，因为居委会更多一些官方色彩，而在湖南街道设定的弄管会章程里，第八条开宗明义：弄管会成员不计报酬。这意味着纯义务，并需要放弃休息时间。

　　这又不是个新概念。武康路73弄的弄管会主任李树贵告诉记者：“早在上世纪70年代，上海的一些弄堂，包括我们弄就自发成立了弄管会，可能很多老上海人还有印象。”只不过，随着上海的城市发展，大多已消失。而今新成立的弄管会，显然比过去更有组织，更有效率。

　　【必要性】

　　成功解决两三件事

　　上海的弄堂条条不同，弄管会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聚在一起的三位弄管会主任―――培福里弄管会主任张蔚、王聚根和李树贵，挨个向记者扳着指头数。“问题太多了，我们这一届上任时就商量，两年内只要能成功解决两三件事，就是善莫大焉。”张蔚说。

　　“我们弄修建了花坛、粉刷墙面、更换晾衣架、修剪绿化、更换雨棚，还装了***探头，在弄口配备24小时保安和门卫。此外，在弄堂里画好停车线，解决乱停车的问题。”王聚根说。

　　李树贵说：“我们弄有个特点是总户数少但老人多，所以安全问题特别重要。因此，我们弄管会主要做的，除了雇佣保洁工，还特别找了门卫，在弄堂的停车棚安装了自行车地锁。”

　　“我在上任时就明确宣布准备做好三件事：封闭小区、解决乱停车问题、楼道整治。”张蔚说，“现在小区封闭已经完成，弄堂两个门都安装了电控门，小区晚10点后全封闭管理，居民得用免费发给他们的电子钥匙或揿密码开门。楼道整治也先选了两家样板房进行公用厨房改造。这两天，我们正在弄堂里调查机动车和测量空间，马上要画停车线，彻底解决停车难问题。”

　　保洁、停车、保安，个个切中城市老式里弄长久以来“脏乱差”的顽疾。如果把大街比作城市大动脉，这些高楼背后的弄堂以及弄堂里的百姓和他们的生活，就是城市的毛细血管。这些承载着人心的“毛细血管”是否通畅，直接关系城市的健康程度。但要解决这些，样样都少不了钱，纯粹志愿性质的弄管会资金何来？

　　湖南街道负责人解释说，由于弄管会并非独立，而且它参与街道发起的“三化”改造，街道自然有义务补贴弄管会工作。“我们在第一批改造的15条弄堂中都对弄管会做了详尽调研，大多可以自负盈亏，最多的一个弄管会每月也只需补助2000元。钱花得不多，但确实解决了大问题。”比如，武康路280弄和武康路73弄就基本实现自负盈亏。“每辆车每月收取100元停车费，就可以解决资金问题”，王聚根说。

　　显然，在湖南社区，社区自治管理已形成一个链条：街道―居委会―弄管会―居民。弄管会，这个完全意义上的居民依法自治组织，这个比居委会更小的城市细胞，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居委会管辖范围大、对弄堂管理不到位所带来的缺憾。

　　【探索】

　　都市的活力源泉

　　坐在湖南街道的办公室里，65岁的李树贵并不起眼。但在他所住的武康路73弄，两鬓花白的老李却是居民最熟悉不过的身影。人们给他起了个亲昵的绰号―――“不坐班的居委干部”。

　　可就是这位因热心而颇有威信的弄管会主任，却语出惊人：“我认为成立弄管会没什么必要。”

　　原因呢？“每个弄管会都有居委干部参与，要么成员也是楼组长，那不就是多个牌子吗？和居委会、楼组长的工作不是重合了吗？”老李觉得，以他的热心度，当不当这个弄管会主任，左邻右舍如果有事都会找他帮忙。

　　“而且权限还不明晰，说难听点，就只有帮忙的资格。”张蔚曾被居民截住反映问题，但最后只能由居委会出面解决。张蔚认为，如果居委会力量够强，就不需要弄管会的存在，最多是时而需要一些热心公益的志愿者。

　　虽然是沏着热茶聊天，李树贵、张蔚和王聚根这三位弄管会主任却争得面红耳赤。

　　显然，这个完全意义上的居民自治组织眼下还处于不断摸索、磨合的过程中，以逐步完善，找到一条真正适合的道路。

　　同时，湖南社区也正在积极探索与完善弄管会管理机制。目前，弄管协会正在酝酿成立，旨在为弄管会的活动搭建平台，促进弄管会之间的交流，进一步明确弄管会、业委会、物业企业、居委会之间的关系。等弄管会机制探索取得经验后，将逐渐在整个街道推广。

　　“探索中问题不可避免，但通过探索，居民依法自治意识就在弄管会这个细胞里孕育而生。通过民生工程促使居民更积极地关注社区发展，如果这条路能闯出来，将给上海老城区管理注入新鲜血液，赋予生气和活力。”湖南街道负责人说。

　　不仅如此。奥运期间，许多人都对北京胡同口那些为外来游客指路的志愿者印象深刻。在他们身上，折射出的是1600万北京人身为东道主的自觉和融入世界的理性。正是这样的全民责任心和荣誉感，确保了北京奥运会的“无与伦比”。而世博将至，对于东道主的上海人来说，这场世界文明的盛会更是我们大家的世博会。

　　要参与，要贡献；从现在做起，从身边事做起。今天，走进这座城市的社区，深入它的细胞，自然而然就会发现：它生机盎然的源泉，不是别的，正是它的市民，是他们的切实需求和创造力，是他们务实的依法民主自治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