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故乡
一个整洁的院落,种满了栀子花、红玫瑰。几棵香樟树和桂花树手挽手倚墙而立,一株金银花悄无声息地扩大地盘,撑开金色的小伞,生生隔开了栀子花和玫瑰脉脉含情对望的目光。石板小径斜斜穿过院子,出门就汇入村里宽阔的水泥道路。
夏天的清晨,我会在第一缕晨曦中,和笼里的雄鸡一起醒来,深深地吸一口浓郁的花香和清新的空气,再满足地伸个惬意的懒腰!挽上篮子,或许会赤脚踩着落满露水的石径,跟在邻居花鸭的后面,不用模仿,自然地走成了“鸭步”,来到了水清见底的小河边,河水不明来路,更不问归途。安静、豁达、淡定地流着,像乡村晨昏交错、被幸福笼罩的日子。我会久久盯着篮子里鲜嫩的黄瓜、茄子和掐得出水的蔬菜,抚摸它们的感觉让我目光晶莹、充满爱意。
傍晚,我在院里看书,树上的鸟看我。我翻书,看别人的喜怒哀乐,它拨弄羽毛,点破自己的心事。晚风跑出门,把邻里大婶热情的招呼接过来,夕阳的脸就灿烂地红了。
这就是我梦里故乡的模样!我心向往之。
屈指,我已离开家乡整整二十年了。
虽然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与故乡只有三十公里,几乎不算距离。但父亲过世后母亲就跟我一起生活,原先的家就随着母亲的到来,被从故乡连根拔起带进城里。故乡,于我就成了遥远的梦境。
树老根长,人老梦多。尤其是上了年岁的人,对故乡的眷恋像满山遍野的野茅草,冬枯春荣,无尽轮回疯长。梦里回乡,俱是熟悉脸庞。醒来乡音在耳,枕旁有泪。情无依托,状似浮萍,怅然失魂。
一日突然接到现任村书记的电话,说村里将举办一个“回家看看”的活动,邀请在外工作的游子们回乡。一来感受故乡巨大变化和人文情怀,二来围绕家乡更大更好发展出谋献策。据说受邀回乡的俱是成功人士:有银行行长、某局局长,也有北上广深买房办厂的商界精英、身家不菲的巨富。我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退休工人,居于市井,身无长物,对家乡更无寸功,怎有脸面跻身其中?又一想,十指有长短,家乡都没有嫌弃我,我又何必矫情呢?毕竟家乡对我的诱惑无法抵挡。
笨鸟先飞,没车的我决定一个人坐头班车到镇上,再步行回故乡。我要重走一遍二十年前走过的路,似乎只有用脚步去感受、去丈量那每一寸土地的温度,才能释怀凝在心头二十年的乡愁、乡情。
镇上的变化在我意料之中。随州建市以来,曾都区的城镇化建设突飞猛进。窄胡同陋巷子不见了,敞亮的街道,宽阔的马路,与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相匹配,怎么看怎么舒心。早起锻炼的人们,服饰休闲,精神焕发,彼此打着招呼,从内到外散发出获得感、幸福感。
回村的路有一段与河并行。河水潜流无声,水草摇曳,某一处会有小小的漩涡,像一个个晶莹的小碗,盛满流金淌蜜的春阳,醉人荡漾。
路已不是原来灰尘漫天的泥巴土路,是宽阔的水泥路。路两边高大的白杨和状如花伞的景观树错落有致、和谐统一,极具美感。旁边的蔬菜大棚整齐有序,棚里的果蔬长势喜人。几个似曾相识的中年妇女正在劳作。她们都是村里人,细究有两位跟我母亲还沾亲。看我流连忘返,大方地摘了几条鲜嫩的黄瓜送给我尝尝。黄瓜浑身是刺儿,花蒂未落,通体翠绿,散发出淡淡的清甜香气,只闻就让人陶醉。她们告诉我,大棚里的果蔬都是有机蔬菜,不打一点农药,不施化肥,可以放心生吃。不管打没打农药,是不是有机,我一口就咬了下去。满口汁液,
裹着沁人心脾的甜香,这浓浓的乡情,怎么化得开!
拐上小路,上了一个坡,就来到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父母留下的老房子还在,卖给了一户由房县迁徙来的人家,不然早就坍塌了。小路也是水泥路,穿村而过,似银链,两边挂满一座座漂亮的小楼。坡上、岗岭树大林深,许是你一身汗,走近便觉清凉舒爽,汗消无迹。四十年前,这里甚至更远的坡岗都是我放学后寻柴火的地方。那时的山坡上树木稀少,沙石裸露。秋天风起,松针飘落,我便挑着柴担,跟伙伴们满山岗地寻柴火。这样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只是原来的秃山穷岭,现在已是绿色宝库——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看来家乡跟上了曾都区的步伐,美丽乡村建设成效显著。
走不多远,一座标准的旅游厕所静静地掩映在路边的树丛中。走了一个多小时,我早已内急。入内,一面镜子照出我鬓角的白发和沧桑的面容。真是少小离家,归来是暮年啊。不过,镜子里的我眼里含笑,皱纹舒展。我是真心为家乡的巨大变化而高兴。我想,只要故乡越来越美好,故乡的父老乡亲越来越幸福,就算我不能像梦里一样生活在故乡,那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作者:黄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