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听营口老兵讲那过去的事情之七
我叫高长德,今年76岁,是盖州市什字街乡人。1947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是第四野战军127师379团一营战士,曾参加过震惊中外的辽沈战役,那次战役歼敌近48万人,威震敌胆。在东北解放后,1948年秋季我随部队南下,先后参加了解放湖南湘潭和海南岛的战斗。
1953年春天,我所在的部队仍驻扎在海南岛,大约在四、五月份,庄稼户铲头遍地的时候,我的3封家信不知什么原因都被打了回来。我心里七上八下,跟连长和指导员说:“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我父母亲不在了?”
过了不多日,连长找到我说:“小高,上级有通知,老兵可以探家,1947年入伍的先走一批。”
自从17岁参军,我6年没回家了,连长带来的消息让我激动不已。
连长嘱咐我:“往家走别误时,来回都要按时。”
探亲假总计2个月的时间,我从海南岛上船到广州,换汽车倒火车,几经辗转,回到了家乡盖县。
到了万福,我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向一位大娘问路,大娘听不懂。我因当兵在南方多年,东北话已经不会说了,我只好写在纸上:“这地方有没有个区政府?”大娘用手指了指说:“拐个弯后面就是了。”
我来到当时的万福区政府,里面的干部看来了个解放军,热情地走出来迎接。
我说:“哪位是领导?我回家探亲,带了不少东西,往南走不通车,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区长帮我雇了个小驴车,叮嘱赶车的人说:“路上注意安全,可不能出事!”
我坐上了小驴车,一边赶路,一边和赶车的兄弟拉着家常。我带回了各种各样的南方水果,有香蕉、芭蕉、橘子、柚子,还有大生产、大前门等当时比较名贵的香烟,我让赶车的兄弟每样都尝尝。
到了一棵大树下,前面是一条河,我记得河对面的村子就是我家了。我对赶车的兄弟说:“就到这儿吧,前面车过不去了,多谢了,兄弟。”我又把水果和香烟每样拿一点,让他带给家里的老人。
我坐在树根底下,点燃了一根烟,正想歇歇脚,附近一户人家的老太太走过来问我:“同志,你去哪?”
我尽量慢慢说,让老太太能听清我的话:“我回家。”
“家在哪?”
“在河南面。”
“你家姓什么?”
“姓高。”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高朋文。”
“福子?”,老太太喊出了我的小名,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手里拿的猪食瓢掉到了地上。
我一把扶助险些摔倒的老人,也一下子认出了这是我远房的姑奶。
姑奶忙喊出自己的儿子,说:“快去河南给你二舅送个信……”
过了不多时,我往南一望,我70多岁的爷爷、奶奶,50多岁的父亲、母亲,还有大伯、大娘,叔叔、婶婶,四双老人趟着冰凉的河水向我奔过来。我撇下东西,向着他们跑过去,一边跑,眼泪就涌了出来。
一家人见了面,纵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对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说:“别哭了,你孙子挺好!”
母亲也安慰着大娘、婶婶,说:“都别哭了,你侄儿这不回来了!”
回到家里,母亲和大娘、婶婶杀了三只鸡,准备一家人晚上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我和爷爷、奶奶、父亲、叔叔、大爷们围坐在炕上,给每人点上一支部队首长给的铁盒包装的香烟,老少欢聚一场,那个高兴劲就不用说了。
爷爷说:“孙子啊,爷爷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啊!”
父亲告诉我:“你母亲为你哭瞎了一只眼啊!”
我问父亲:“当兵的家里都有光荣牌,我们家的光荣牌呢?”
父亲迟疑了一下,说:“早劈烧了。”
我没再问下去,但心里觉得蹊跷。在水缸的后面,我找到了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一看,我愣住了,黄牌子红字,写着的竟然是“烈属”两个字。我怕惊动了老人,慌忙包好放回了原处。
提到家信,父亲郑重其事地问我:“儿啊,信中的字都是你自己写的吗?这些信我都是找你叔读的,他都没读下来。”
原来,父亲没有想到我当兵几年,学会写这么多字,加之早已得到了我的死讯,便认定是别人的信寄错了,全给退了回去。
父亲说:“你给你舅舅写封信,我看看。”
我按照父亲的意思写下一行字:舅父,你外甥回来了,快来我家。
父亲看了,这才点点头。
第二天,我找到区政府才弄清事情的真相。原来,当地还有个当兵的年轻人,不但与我同名,他的父亲和我父亲也同名,他在战场上牺牲了,政府搞错了,把烈属的牌子挂到了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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