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农民的数字化生活

                                                                                   　　因为记录了近30年的家庭小账本被国家博物馆收藏，平度大泽山农民刘元九成了名人。然而，出名后的刘元九还在记账。
　　老刘是个细心人。去年7月，在自己的小账本被送到北京之前，刘元九买了30本小学生作业本，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把原先的小账本从头到尾手抄了一份。这样，旧账本虽然被馆藏了，他还可以新旧对照。日前，记者再次来到大泽山下刘元九的小院时，他特地挑出1982年和2008年的两本账，闲聊也由此开始。
　　“虽说改革开放要从1978年开始算。其实，在平度农村，真正发生变化是从1982年大包干开始的。你们研究1982年和2008年这两本账就对了。”
　　从两代人的婚事说起
　　在刘元九2008年的账本上，最显眼的一条是，他把“子女婚姻”单列出来。因为11月15日，刘元九的独生子就要结婚了。儿子28岁，大学毕业后在城阳外资企业做管理工作，月收入3000余元。儿媳妇也在城阳工作。
　　在“子女婚姻”一项中，大体支出是这样的：
　　资助儿子在城阳购买一套两居室的二手房，总房价29万元，其中10万元由刘元九支付；婚宴将在村里举办，一共11桌，每桌10人，总支出5500元；婚纱照1000元；付彩礼现金卡10100元；包出租车前往诸城拜会亲家，车费500元，过路过桥费40元……
　　在筹划儿子婚事的过程中，每一个细节都让刘元九回想起自己结婚时的情景。那是1980年，刘元九也是28岁。家里兄弟三个，幸亏***“倒插门”到嫂子家落了户，腾出房子让刘元九和媳妇在家里与父母同住，那是刘元九的祖辈盖的几间老屋。
　　为了凑钱给儿子娶亲，刘元九的父亲跑到东北，给人家割了两个月的草，挣了400多块钱。父亲从大连花13元买了一面大镜子，背着乘船回到家。这面大镜子是刘元九新房里最让人羡慕的贵重物品；父亲花177元给他买的一个大立柜也是当时村里的头一份，村里的年轻人很是眼红；此外，彩礼钱260元；“看人钱”（谢媒费）20元；请了4桌客，每桌12人，花了200多元……
　　“现在，吃婚宴都是带着红包来。那时大家都没有钱，多数人是空着手来的。能带一盘饺子来赴宴的，就算是很给面子了。”
　　父子两代人的婚事前后差了不到30年，当地的婚俗一点没变，但结婚消费的项目已经有天壤之别了。
　　刘元九家的1982年
　　1982年7月11日，刘元九在家庭小账本上记下了第一笔账。因为这一天是刘元九自立门户的第一天，刘元九和父母是在前一天分的家。
　　自立门户，一切从零开始，7月11日这一天，刘元九买了不少东西——
　　火柴一封，0.48元；煤油3斤，1.04元；买粮票5斤，每斤0.21元，共计1.05元；弹棉花加工费，0.13元；给媳妇买雪花膏1两，0.25元……
　　1982年的下半年，刘元九家一共吃了13斤猪肉，每斤猪肉1.1元。全家人副食品开支103.73元。这年夏天，给儿子买冰棍，花了0.06元，也清楚地记在账本上。
　　“那是我儿子第一次吃冰棍。卖冰棍的老太太背个小木箱子，上面还捂着一块棉被，在村口吆喝。儿子不到两岁，硬拉着我的裤子，不说想吃冰棍，只说看卖冰棍的去。”刘元九今天回忆起来，还用慷慨豪放的语气复述当年对儿子说的话，“走，爸爸给你买冰棍去。”
　　6分钱，对于当年的刘元九来说，得之不易。在1982年的账本上，记载着：9月23日，去周戈庄卖葡萄90斤，收入36元。
　　“周戈庄属高密，离我们村有170多里，我天不亮就起床，把葡萄驮在自行车后座上，到天黑时才能到。”
　　1982年，刘元九家一共挣了836.54元，收入主要来自于卖葡萄。
　　这一年全家人花了574.00元，其中还包括一项基本建设开支：这年6月，买水泥，请泥瓦匠盘锅台、打水泥地面，花费20元。此项开支在刘元九家的历史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刘元九家门槛之内，从此铺上了光滑坚硬的水泥地面，结束了近百年来屋内一直是土地面的历史。
　　刘元九家的2008年
　　刘元九2008年的账本与1982年的大不一样。1982年的账记在小学生作业本上足矣，而2008年的账，不用会计专用的带塑料皮的大账本，就记不下了。
　　仅从列项来看，1982年账本分为粮油、副食品、衣物、农业支出、饲养支出、总收入和其他，共计7项。
　　到2008年，账本列了13项，其中食品细分为：粮油、瓜菜果、副食品、肉蛋鱼、调味品、烟酒糖；生产资料开支中，把机械用油、电力通讯、固定资产单列出来。
　　“用过去的账本，根本记不了今天的账了。”刘元九说，过去生产性支出这一项只有肥料、农药、种苗三项支出。现在，生产性支出最大的一项就是用油支出。家里的农用机械、三轮车用的是柴油，摩托车用的是汽油，今年到目前为止仅购置油料就支出689元。而今，农家生产生活离不开电和电话，电话又分为手机和座机两项开支。此外，还列出了有线电视费的开支。过去，全家吃的粮都是自家产的，只是花一点加工费，把麦粒玉米粒磨成面粉或玉米面罢了，菜都是自留地里种的。不产菜的季节，只吃咸菜。现在，农民的生活开支和城里人区别缩小了，米、肉一概要到市场上去买，蔬菜水果更是一年四季离不了的。
　　到目前为止，刘元九家今年用于购买肉蛋鱼、蔬菜瓜果、调味品、烟、酒、糖、茶等的支出共计2490元。仅今年春节，刘元九家就买了17斤猪肉，25斤猪下水，春节一周吃的肉比1982年全年吃的还多。
　　这一年的账目中，还有一项记载：6月12日，刘元九到平度新时代商厦购买了21英寸创维彩色电视机一台，花了630元。由于他购买的是国家支农补贴商品，国家将予以补贴13%。几天后，刘元九凭着户口本和购物***，从镇上的银行里提取了81.9元补贴款。所以，刘元九家的电视机实际只花了548.1元。
　　截至目前，刘元九家今年的总收入是33114元，收入的主要来源是卖葡萄和樱桃。
　　在“收入”账上，2008年与1982年相比也有很大的变化。1982年收入账上，按“某日到某地卖葡萄多少斤收入多少元”的格式记载。而2008年，则是另一种格式：“某日某人***收购某品种葡萄（或樱桃）多少斤，收入多少元”。刘元九出售的葡萄有8个品种，樱桃有5个品种，不同品种的售价相差很大，而且刘元九再也不用出门推销他的产品了，大泽山葡萄的品牌效应已经让像他这样的普通农户深受其益。改进品种、专业化种植成了刘元九安身立命之本。
　　2008年，刘元九家也有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基本建设投资——
　　3月28日，买水泥300斤，42元；便盆1个，30元；涂料1桶+刷子1把，共计67元；地板砖200块，60元，工钱1天，80元。
　　刘元九一共花了279元，把农家小院里使用了无数年的旧式茅房改造成了冲水厕所。
　　“味没了，苍蝇蚊子没了，有机肥还一点没浪费。冲水厕所太好了。”刘元九高兴地说。
　　回顾与评说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行进步履，记录与研判城乡居民生活发生的巨大变化，对于专家学者而言，是一项需要多学科协作的宏大严谨的系统工程。这一重大政治、经济、社会学课题，则被刘元九在小账本里具体描述为：买猪肉3.5斤、买鱼6斤、买烧鸡1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