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辽博看镇馆之宝两仪玄览图
利玛窦与徐光启(油画)
利玛窦用的测绘工具
王绵厚在接受采访
核心提示
由辽宁省博物馆与广东省博物馆共同举办的“牵星过洋——万历时代的海贸传奇”展正在辽宁省博物馆举行。此次展览,辽宁省博物馆拿出了镇馆之宝——《两仪玄览图》。这幅由利玛窦编绘的世界地图与同时代的东、西方地图相比,对世界各地的描绘更为详细,已与现在的地图很接近。
《两仪玄览图》的发现纯属偶然,全世界原刻仅剩两幅,因为极其珍贵,省博物馆公开展览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利玛窦在1603年编绘
与现在的世界地图相近
4月29日,辽宁省博物馆内人头攒动,“牵星过洋——万历时代的海贸传奇”展在此开展。在展厅的入口右侧墙上,一幅明代万历年间的世界地图——《两仪玄览图》(简称《玄图》)吸引了大批参观者的目光。
《玄图》高约2米,通宽逾4米,右上方有“两仪玄览图”几个大字。因年代久远,整幅图呈古朴的古铜色,个别地方甚至已经模糊不清。不过,地图上的山脉轮廓依然十分清晰,与现在的世界地图基本相近。
据辽宁省博物馆工作人员介绍,《玄图》是国家一级文物,也是辽宁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因为太珍贵又容易破损,《玄图》一般不会轻易展出。”辽宁省博物馆原馆长王绵厚的记忆中,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玄图》只在利玛窦来华400周年、省博物馆40周年馆庆和50周年馆庆时公开展出过。
“这次我们将《两仪玄览图》公开展览,一是因为这幅世界地图和此次展览的主题相契合,二是为了回馈大众,让大家对辽博文物有更多的认识。”辽宁省博物馆馆长马宝杰这样告诉记者。
《玄图》的原作者为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仔细观察可以发现,《玄图》并非绘在一整张图纸上,而是由八屏幅拼在一起组成。如此巨大的地图,在古代是如何制作出来的?
王绵厚研究《玄图》已有30多年,可谓《玄图》研究第一人,对《玄图》有独到的见解,他向记者详细地讲述了有关《玄图》的故事。
利玛窦在华28年,为当时东西方传统文化交流做出了许多贡献,主要表现为对天文、地理、历法、数理、西洋美术等知识的传播和世界地图的传译。在利玛窦留下的传世文物中,又以他在中国编绘的世界地图流传最广。
辽宁省博物馆馆藏的《玄图》虽是利玛窦所编绘,但并非原初底稿,而是李应试刻本。当时的士大夫阶层十分推崇利玛窦所画的世界地图,争相收藏。因此,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利玛窦画好《玄图》后,请好友李应试将其刻在木板上,然后进行批量印制。
王绵厚分析:“当初利玛窦在画这幅世界地图的时候,可能是画在了一张图纸上,李应试在刻制的过程中,考虑到地图太过庞大,就用八块木板来刻制,最后再拼成一个完整的地图。
既然《玄图》曾批量印制,那么除了省博物馆的馆藏,是否其他地方还有收藏呢?多年来,王绵厚一直在追寻答案。
“在上世纪中叶之前,利玛窦汇编的原初底稿、李应试的木刻板以及其他《两仪玄览图》刻本都没有被发现,我们一直以为省博物馆内的《玄图》为海内外孤本。”王绵厚告诉记者,30多年前,他在上世纪30年代出版的知名史地杂志《禹贡》上,曾看到过一句记载:“1936年,日本学者站泽信太郎称朝鲜黄炳仁氏手中有一幅《玄图》的藏本。”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到那份图的消息。
直至前几年,王绵厚终于查实:1936年,日本早稻田大学学生、朝鲜江原道人黄炳仁家中确实发现了《玄图》藏本。
“黄炳仁家中的藏本和省博物馆的一样,都是同一木刻印本,是1620年,他的祖先黄允中出使明朝时由北京带回去的。20世纪40年代,黄氏家族将该图捐给了当时的崇田大学博物馆(现为韩国崇实大学基督教博物馆)。”王绵厚说,“据此,我们可以说,省博物馆馆藏的《玄图》为国内孤本,海内外共有两件。”
图上有满文注音,10余条序跋道出绘制秘密
记者仔细观察,《玄图》上很多区域及地名除了用汉字标明,还附有满文注音。并且,这些注音与旁边的汉文明显不是同一时期完成的。
满文注音的内容主要包括海洋名称,如大东洋、北海、大明海、地中海等;洲名,如亚细亚、欧罗巴、利未亚、南亚墨利加、北亚墨利加等;地理标志,如赤道昼夜平线、短线、昼长线、地南极界、地北极界等。
此外,亚洲一些国家和城市名也用满文标注,在图上甚至能找到用满文书写的沈阳。
王绵厚推测:“这些满文应该是后金内府加写的。此图在明代为辽宁都指挥司所有,可能在明朝军队对抗后金的作战中起过参考作用。1621年,努尔哈赤率军攻占辽阳,缴获此图。1625年,后金由辽阳迁都沈阳(盛京),该图自此一直藏于沈阳故宫。图上有些汉字旁边加注墨书满文,原山脉墨线上又大都添绘青绿色,可能是为了方便清朝皇帝观赏。”
王绵厚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测,这与《玄图》的发现过程有关。《玄图》的发现非常偶然,1949年4月,文物工作者在沈阳故宫清理清代旧物时,在翔凤阁的屏风上发现了八屏幅《玄图》和《九边图》。
除了满文标注,《玄图》上还有10余条成段的文字。经专家考证,这些文字主要是利玛窦本人和几位明朝大臣、学者为该图写的序跋题识。
一幅图上的序跋对于理解该图具有很大的帮助。上世纪80年代末,王绵厚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将《玄图》上的序跋逐一抄录下来,加以分析。
王绵厚发现,利玛窦所绘地图在明代流传甚广,而且在《玄图》之前,他至少已4次编绘世界地图。
一位名为阮泰元的学者在短序中明确指出,在万历三十一年重刻《两仪玄览图》前,已有“吴锉曹(仲明)请刻大地图于留都(南京),李缮部(之藻)复增其幅于大都(北京)”。
明朝官员冯应京在序中写道:“西泰子舆图凡三授梓……应京尝备员职方,见其(利玛窦)献图于上,倍菠掌故,乃悉其蕴序而传之。”
通过比对这两则序可以发现,在《玄图》刊行前,已有万历年间吴仲明的南京图本、李之藻的北京图本,此外还有冯应京在北京看到的第三次授梓(雕印)版本。
根据史料记载,吴仲明的南京图本刻制时间为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李之藻的北京图本刻制时间为万历三十年,而冯应京只有万历二十九年底以前才在京师备员职方,能够亲见利玛窦呈献于明神宗之图。因为在万历二十九年底之后,冯应京就调离升任湖广佥事,不久又被撤问罪。
将这些图本按照时间先后排序,应该是吴仲明图本较早,冯应京所见图本次之,李之藻图本在三者之中出现最晚。
“由于冯应京看到的图本是第三次雕印,据此可知,在冯应京之前利玛窦还应刻制过一次地图。”王绵厚总结说。
如今,吴仲明的南京图本和冯应京所见的第三次雕印版本都已失传,但李之藻的北京图本得以保留,且版本较多,其名为《坤舆万国全图》(简称《坤图》)。
在对《坤图》序进行研究时,专家发现,利玛窦在图上所作的一篇序中提到,他刚来中国不久就绘制了一幅世界地图。其序原文为:“窦也跄伏海邦,窃慕中华大统,万里声教之盛,浮俘西来。壬午(万历十年)解缆东粤,粤人士请图(绘)所过诸国以垂不朽。”
“这进一步证实利玛窦在编绘《玄图》之前至少已经4次编绘世界地图。当然他还可能编绘过其他的世界地图,只不过目前还没有发现而已,而目前以真迹传世者,只有《坤图》和《玄图》。”王绵厚补充说。
首次将明代的中国地名写入世界地图
“利玛窦在中国至少5次绘制世界地图,每次绘制的内容都较前一次更为充实。《玄图》是利玛窦在华期间最后一次亲自参与刻制的,也是最大的和最详备的世界地图。”王绵厚对《玄图》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告诉记者,这幅图与当时欧美世界地图和中国传统地图都有区别,是当时东西方唯一的较完整的世界地图。
在利玛窦之前,东方和西方的传统世界地图各有侧重,但都不够完备。西方的世界地图对欧罗巴等区域的描绘比较详细,但对于亚细亚等东方的描绘十分简单。而中国古代地图对域外地理的记述,仅限于日本、朝鲜、安南、西域、溯漠等,很少有对其他地区的描绘。
值得一提的是,《玄图》把中国古代地图中的传统地名引入了世界地图,还在亚细亚洲的中部突出“大明”和“大明海”。同时,在大明一图中,又明显标绘了黄河及黄河源星宿海,长江源为岷江,其他诸如辽河、鸭江、淮水、珠江、汉水等,还有横亘北方万里的明代长城以及北部部族女真、辽东奴儿干等。
“从当时东西方地理学的比较看,这显然是把中国传统地名增补于世界地图中,在那个时代极为罕见。”王绵厚说。
从体量上看,《玄图》也比同时代的世界地图大。李之藻刻本《坤图》由6条屏幅组成,纵高179厘米,通宽385厘米。而《玄图》由8条屏幅组合,全图纵高约2米,通宽422厘米。
“这份地图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研究17世纪以来的世界都有着重要意义。图中著录的世界地名,有许多都是古今相承继的。如罗马、罗马尼亚、加拿大、古巴、波斯、日本、地中海、波罗(的)海、西红海、尼罗河等。”王绵厚说。
此外,王绵厚还指出:“利玛窦的世界地图的传布,开启了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和‘西学东渐’的新时代,其对后来明代的《崇祯历书》编写和清康熙时期《皇舆全览图》等的绘制都有很大的影响。特别是在当下‘一带一路’建设的大背景下,利玛窦及其世界地图的宣传和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照片由省博物馆提供)
延伸
《玄图》开中国
经纬绘图先河
辽宁省博物馆原馆长王绵厚介绍,在战国时期,地图主要是以写实山水画的形式进行绘制,毫无章法可言。西晋时,著名地图学家裴秀提出“制图六体”原则,按照“计里画方”的方法绘制地图。
所谓“计里画方”,指的是绘图时先在图上布满方格,方格中边长代表实地里数,按方格绘制地图内容。
“这种方法按照比例尺来确定地貌、地物彼此间的相互方位关系,比以前的绘图方式有很大的进步,也较为精准。但由于其未考虑到地球曲率,因此除中心部分较准确外,越往四周变形越大。”王绵厚补充道。
随着科学“地圆说”的确立和环球航行的实现,基于以“地平”为假设的“计里画方”法,已难以科学反映世界地理的全貌。
《两仪玄览图》这种以近代自然科学为基础的“经纬绘图法”的出现,令国人大开眼界,并运用在其后的地图绘制上,使得我国古代地理学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本报记者/王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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