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每日电讯特稿关注毕节小山村里的村医院住院还得预约
编者按
乡村是我国公共卫生体系的薄弱环节,农民“看病难”问题不容忽视。“村医集体辞职”现象,曾引发社会关注。这种办在村里的医院,实属罕见。贵州山沟这家“草根医院”的逆袭,对健全乡村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具有较强的样本意义和启示作用。
接触这家乡村医院,纯属不久前一次“偶遇”。
威宁自治县观风海镇果化社区,地处海拔2000多米的乌蒙山农村。越过白色连片的蔬菜大棚,记者看到两栋高耸突兀的大楼,没想到竟是一所民办乡村医院。
3月19日,田野中的济世康医院 沈光勇/摄
如此偏僻的地方,财政没投入一分钱,居然办起如此规模的医院?每年冬春之际,农民住院还要预约?医生来自全国各地,最远的来自黑龙江;11年后,村民才还治病钱……
听闻这些只言片语,勾起记者一连串疑问好奇。本来是到此了解疫情下春耕复工情况,结果临时决定,新增一项采访任务。
这家医院乡味儿浓
当年账本丢掉了
医院药房里的部分中药 段羡菊/摄
医生远自黑龙江
2013年,医院即将开业。刘世虎眼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在网上发布招聘信息、找熟人推荐、自己******去招揽医生。
一个华西医学院毕业、正值壮年的北京医生,住了一晚就走了。“他说你们这儿太苦,工资再高也不干。”刘世虎记得很清楚,“虽然人没留下来,但对我们办医院的理念很认同,并就怎么办好医院,一条一条提了很多好建议。”
“来了扭头就走的,不少。”直到2017年,一直很难请到医生。医院不要说远离城市,就连到最近的小集镇,都有不短的车程。
乌蒙山腹地,济世康医院所在的村庄 段羡菊/摄
驾过马车接病人
出生在果化村的刘世虎,1995年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威宁卫校。
这个父母不识字,从小穿着补丁衣服长大的农村孩子,想当医生的理想来自一次痛苦的经历:“奶奶生病,父亲去请医生非常困难。我亲眼看着奶奶咯几口血死了。当时我就想,自己要是个医生就好了。”
1999年,刘世虎毕业后,回村开了一家小诊所。2006年,因为诊所办得比较好,被县卫生部门“收编”为村卫生室。
“当时连我在内只有4个医护人员,每天看病得排队,我们连吃饭的时间都不够。”刘世虎回忆说,当时交通不像现在这样方便,一些外乡来看病的人进不来村,父亲经常驾着马车来回接送病人。
3月20日,济世康医院内患者众多 袁永江/摄
随着病人越来越多,本想新建村卫生室的刘世虎,中途改变了想法,决定扩建大楼争取审批成为医院。设想的改变,超出了他的经济承受能力。
为了省钱,刘世虎白天看病,晚上扎在工地上吊砖。“把一块砖送到楼上,包工头连砖和运费要收2.5元,我们自己吊上来,他就收2元。”
后来资金越来越紧张,刘世虎一度走投无路,被迫动员老父亲提早把一头牛卖了。
最让他伤感的是,2015年,上初中的女儿把自己从学校得到的625元钱补助,也支援给了医院。
“从办卫生室到办医院,对于我个人的能力而言,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在医院发展过程中,济世康也曾因超范围收治病人,受到过职能部门处罚。
如今已走出困境的刘世虎,很感谢政府的监督、支持:“我们成长越来越好,也让他们放心。”
尽管医院业务增长很快,但这两栋大楼建设的投入,使刘世虎成为数额不轻的“负翁”。他说,自己很感谢银行愿意借贷,一些亲戚把种烤烟赚的钱借给他。
更让他感动的还有,拖欠一家医疗器械公司一笔数目不小的设备款,已经长达6年。他提出愿意先还一些,对方却并不急着要,让他们先松口气。
最近,因为检查疫情防控,威宁自治县卫生监督所分管医疗机构监督的副所长马关晔,到参与防疫的济世康医院来了3次。
“2014年,我第一次来参加这家医院的开业评审。这几年他们发展这么快,增加这么多病人,超出我的想象。”她说。
马关晔坦言,对少数“一切向钱看”的民营医院管理较难,主要是“过度检查”“小病大看”“医保之外的自费药品做手脚”等问题。
她认为,济世康的成功,既在于自己努力、舍得花钱聘请人才、政府部门严管引导,还可贵的在于“诚信”。
“有时上街买菜,卖菜的摊贩认出我,非要便宜几角钱。外乡人来看病的车卡在路上,帮忙抬车的人听说来找我看病,挥挥手不要一分钱……”刘世虎笑言,这些就是自己办医院的“成就感”。
济世康医院院长刘世虎 段羡菊/摄
开办诊所时,医生只有刘世虎一个人。“有的老百姓对我说,刘医生,如果你们有事出去,不在这里,我们觉得不安全。”
“我要的是那种尊重。”他说,周边老百姓的认可,让他获得了强烈的从医“存在感”。
“我想最有成就感的医院,应该是建在最落后的地方。”刘世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