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我不能垮七十四岁母亲的团年饭

六个人的团年饭,却只有三人坐到桌上吃;一个默坐在旁边,一声不吭;一个在二楼,怎么也不下来;还有一个孙子,只能站在村口,望一望家里破旧的二层楼房和奶奶出出进进的身影。

农历腊月二十九,在湖北团风县团风镇罗家窑村,一桌特别的团年饭,普普通通六个菜,却浸透着一位74岁母亲二十多年的苦难、坚韧和期盼。

“过年了，莫要哭”

“上一次吃年饭至少20年了,记不清。”面对用心准备的一桌饭菜和眼前四个儿女,华桂枝婆婆一脸无奈。她说,自从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相继患了精神病,就再没有吃过年饭了。

1990年,华婆婆丈夫病逝。1993年,小儿子吴银安突然发病,从此神志不清。大儿子吴金安已经成家,还有一双儿女,看到弟弟生病,天天回来看他,没想到也“疯”了。不久,小女儿吴佑莲跟着发病。

原本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陡然变得支离破碎,四个和睦的兄弟姊妹,只有大女儿吴娇莲是个健康人。

从一大早,华婆婆就在阴暗的厨房里忙碌,切胡萝卜,烩鱼丸子、肉丸子,烧鸡腿,大女儿今天也回来,帮妈妈一起买菜、做菜。

土灶里的柴火将华婆婆的眼睛熏红,她一边忙一边念叨：“还不晓得他们来不来吃哩。”

“老大在楼上,我叫一下试试。”菜都上桌了,华婆婆上楼去叫大儿子,还在黑洞洞的楼梯上,就被楼上喝住：“不下去,你上来我打死你。”华婆婆说,没办法,他经常动手打人。

二儿子一直坐在堂屋里一个简单的木床上,除了偶尔挪一下身子,几乎一动不动,双眼呆滞。“来吃饭吧?”华婆婆叫了他几次,他只低声哼一下：“不吃。”

小女儿在家里走过来走过去,也是一言不发。她终于被妈妈叫到桌上,一坐下便大口吃着鸡腿。

大女儿看着这样一顿特殊的团年饭,忍不住抽泣：“我妈太不容易了,二十几年,一般人哪能体会到这里面的艰难。”

华婆婆却反反复复说：“过年了,莫要哭。”边说边用卫生纸擦眼睛。

“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哪怕他们得了精神病,她总是怕他们饿着、怕他们没有穿的,冷天怕他们冻着,热天怕他们热着,吃饭从来怕他们饿一餐,哪怕白天走了很远,她中午都要赶回来,做饭给他们吃。”说起母亲的辛酸,大女儿吴娇莲泣不成声。

大儿子有暴力倾向,发病时连自己的母亲也打,有时候把她的头按到水桶里,说要淹死她。

小儿子常常怀疑有人要毒害他,刚刚蒸好的饭,突然倒在地上,母亲捡起来,洗一洗自己吃。

小女儿发病时不分日夜在外面跑,母亲一直要跟着她,拉她回家。

“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跟她说,不管哪生哪世,都要做她的女儿。”吴娇莲哭着对记者说。

华桂枝老人却没有哭。她说,今年孙子大学就要毕业了,有盼头了。在村口,奶奶和孙子相见,看着孙子长成大小伙子,奶奶脸上有了一些笑容。

“我不敢回屋,回去一次,我爸就到处找我,找不到就打我奶奶。”在三峡大学读大四的吴俊学说,快十年没回家里了,住在姑妈家,每次回来,只能远远望一望奶奶和父亲。

“作为母亲,她是最伟大的母亲,作为奶奶,她是最伟大的奶奶!”吴俊学说。

“我不垮，我不能垮”

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过年,团团圆圆吃年饭,华桂枝很想让自己的儿女们也能聚在一起,吃一顿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可是,这个简简单单的愿望,却如此难以实现。

二十多年,他们连一顿像样的正餐也没有。

这几年政策好了,一家五个人都有低保,一人有200多元,还得到了很多领导关心,送来了慰问金。如今,孙女大学毕业工作了,孙子也要毕业了。老人觉得宽慰许多。

尽管明知这依然是一桌不能团聚的团年饭,但她和大女儿还是用心准备了一整个上午。

孙子吴俊学说,换作别人,可能早垮了,或者将孩子抛给政府,送到精神病院,但奶奶没有。

每当别人问起,你已经七十多岁,怎么能够坚持下来?华婆婆总说：“我不垮,我不能垮,孩子们要吃饭。”二十多年,她就是凭着这样一个信念坚守。

为了养活三个精神病儿女,她一人种了四五亩地。为了孙子读书,她脚跑大了,到处找人求人,办贷款免学费。

“一个个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哪能说抛下就抛下,从来没有想到过抛弃。”华桂枝说,“政府有什么照顾政策,不会丢下我,没有的,我也不能总找别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