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溧阳蒋店龙潭村。站在溧城西门的双桥上,就可以看到城西几十里外几棵参天大树,那是龙潭村的标记 中科院上海技术物理研究所工作室,儒雅的沈学础院士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他说,童年的记忆不完全是美丽如画的家乡风景,而是日寇扫荡村庄的恐怖。一次,日本***的***穿过教室木门,从他们的头顶呼啸飞过,大家都吓坏了,赶紧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惊恐与无助的感觉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成为他奋发读书、救国强国的动力。 父亲把唯一值钱的公鸡卖掉交上报名费 父亲是沈学础科学人生最质朴、也是最坚实的基石。为他起名学础,就是希望他多识几个字,长大少受欺负。 父亲太普通,恰似大海中的一滴水,身后没留下什么有意义的遗物,甚至没一张像样的照片,沈学础说,他和母亲的唯一成就,是我们兄弟姐妹6人,其中4人读到大学或专科,在教育界或医务界工作。父亲去世不久,他的儿子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沈学础说,无论家境如何困难,没读过书的父亲总是坚持让他上学。他期望我取得优秀成绩,但从未给我讲过什么大道理,只是在我和其他孩子一样贪玩、在地上打弹子时,在我的头上敲一个毛栗子,以示警告。 小学读得颇为顺利,因为只要获得考试第一名,可以免学费,沈学础的数学成绩不仅在全校第一,还多次荣获全区数学竞赛第一。 初中考取了县立中学,为了交报名费,沈学础的父亲把家中唯一值钱的大公鸡卖掉了。就读一个学期后,沈学础因交不起学费、住宿费而辍学回家务农。秋收有了收成,父亲又把他送回学校,同时全家难以想像地节衣缩食。支撑了几个月,又交不上学费了,校方对穷学生停膳。饿了三四天,沈学础只好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步行20多里返回家中。得知情况,父亲挑着箩筐拉着儿子前往几家家境稍好些的叔伯兄弟家,借了几斗米,再度送他返校。从中午见面一直到傍晚把儿子送回学校,父亲的眼中始终充盈着泪水。 为了挣学费,夏末初秋农忙空隙,父亲还离乡去宜兴、武进一带打工割稻子。劳作个把月,正赶上新学期,父亲揣着工钱直奔沈学础的学校,只见他穿着短夹袄,腰间束着新鲜稻草编成的草绳,一柄镰刀斜插在腰间,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新旧不一的钱,这些钱够我两三个月的费用了!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沈学础强忍着才没有放声大哭。 到中科院工作之初,沈学础把父亲接到上海,和他一起住在职工集体宿舍,吃食堂。由于工作繁忙,他很少有时间和父亲拉家常,更没时间陪父亲逛南京路,即使这样,父亲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微笑。 现在还珍藏着老师60年前给的物理教材 如果说父亲是家庭给予的支柱,那么良师则为沈学础与物理结缘开启了心门。沈学础院士经常回来探亲访友,拜见高中老师吴椿、万达明、朱光达等前辈,他说:作为儿子,我未能尽孝于父母双亲,我愿把这种爱化成对老师的爱,对家乡的爱,对祖国的爱。 刻苦好学的沈学础高中考上了江苏省溧阳中学。他对物理的兴趣正是在那里萌发的。物理老师万达明、朱光达不但学识渊博,课也讲得非常好,是他们让他初步领略了物理的奥妙,在众多学科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物理了。 万老师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我经常打电话问候他,只要回溧阳,沈学础就会登门拜访。万达明老师毕业于北洋大学物理系,他把大学里的物理教材美国出版的英语原版物理教材送给了沈学础,直到现在我还珍藏着这本书,就是靠着它,我在高中里一边学英语一边学物理,进步很快。 吴椿原是江苏省教委副主任,早年参加革命,解放后到省溧中当教导主任。他为沈学础走上物理学的科研道路起了决定性而又戏剧化的作用。沈学础说,吴老师不苟言笑,然而十分体贴学生,当时学生宿舍是庙宇改建的屋子,冬天冷得不行,吴老师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学生宿舍帮学生掖盖被子。 高中毕业时,成绩优异的沈学础被选派去苏联留学。出乎意料的是没有通过出国前的体检,当时仅凭一张X光片就断定他有心脏病,现在弄明白了,我的心脏位置与一般人不同,偏左。于是,连书本都来不及带,沈学础被送上前往苏州的火车,参加次日高考。火车上,沈学础对吴椿说,既然身体不好,就随便选一个读起来相对轻松的学科吧。然而,年轻的吴椿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你要学就得学物理!别浪费了才华。他还帮助沈学础分析形势,当年北大物理系不对外公开招生,保送程序也赶不上了。接受吴椿的建议,沈学础报考了复旦大学物理系,并如愿考上。 在奇妙的物理世界里 沈学础在大学里的学习成绩全优。大学学习3年后,他便进入实验室,有幸随周同庆先生和李富铭先生一起工作。两位恩师带着他,努力寻找中国自己的氦气,这是沈学础科学生涯中的第一项研究工作。 沈学础是幸运的,中科院和复旦大学合办的技术物理研究所在他毕业那年成立,他的才华得到了业务所长谢希德的赏识,成为技物所的第一批研究人员。1961年,技术物理所独立,沈学础担任课题组长,专攻高压下的半导体研究。一年半之后,沈学础的团队就有了成果,论文在《物理学报》发表,被国外文献收录。沈学础还因此获得了在1963年的中国物理学会会员代表大会及其他相关全国学术会议上作报告的机会,崭露头角。 文革结束没多久,沈学础获得了去德国马普固体研究所留学的机会。 初到马普研究所,沈学础便面临选择课题。当时,我选择了难度大的那个双光束傅里叶变换光谱课题。他没日没夜地扑在实验室里,从图书馆借阅了许多资料,从中学习大量知识的同时,还发现了书中的一些谬误,德国同行惊讶地说,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看文献的。圆满完成这一课题研究的同时,他还根据需要动手研制了一些设备和***,编制了相应的电脑操控实验和数据处理程序。那时候国际上直接用电脑操控实验和采集数据还刚刚萌芽。最终,他提出的理论模式、编写的程序、研制的配件,都在德国发展的新型实验设备上通过了验证。1980年,沈学础发表的第一作者学术论文数目在马普固体研究所排在第一位。 从德国回来后,沈学础和同事们白手起家建立了红外物理实验室,致力于用红外的方法研究物体的性质;同时用这些研究结果促进红外技术与应用的发展。实验室于1985年和1989年相继成为中科院开放实验室和国家重点实验室,连续多次被评为A级实验室、模范实验室,1995年还被美国《科学》杂志列为中国11个前沿实验室之一。 沈学础说:在科学研究和探索的路上,我觉得自己的热情,并不比现在很多年轻人逊色。科学还真是蛮有趣的,尤其在你淡泊功名潜心研究的过程中,似乎总有惊喜在前方等着你。这些年,沈学础和学生们一直在和高纯度半导体中杂质的光谱探测打交道。有意思的是,每每探测灵敏度或半导体材料纯度往前迈进一大步,就会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现象,那其实是一些很物理、很有趣、却又很深刻的科学过程。 科学的美丽只向对她虔诚的、孜孜以求的人展示。沈学础感觉:在奇妙的物理世界里,一切正渐入佳境。 人物简介 沈学础,光谱和固体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1938年4月生,江苏溧阳人。1958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物理系,在中国科学院上海技术物理研究所工作至今。1983年以来担任多个国际学术会议顾问委员会或程序委员会委员,1986年至2002年担任上海物理学会副理事长,2005年至今为国际红外毫米波-太赫兹学术会议国际组委会委员,2009年起为红外毫米波-太赫兹国际学术组织创始委员。先后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两项、金牛奖两项、中科院自然科学奖近十项、上海市科技进步奖一项。现任中科院红外物理国家重点实验室学术委员会主任、中科院上海技术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复旦大学教授、上海大学理学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