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的陵川情结
□侯虎胜
香港回归那一年,我第一次去五台山,夜宿台怀镇农家。精明的主人问客自何来,我说你猜。“听口音,你不是高平人,就是陵川人”,小老板毫不犹豫道。我暗忖,五台山的灵气真是了也不得。常年迎四方客的主人,不仅懂经营之道,还擅长方言研究呢。
他说的没错。我既是高平人,又是陵川人。
我出生的山村,有史以来一直属陵川县管辖。1971年,不知什么原因,省革委会一纸文件,划到了高平。这样一来,我学前是陵川人,从小学到高中在高平上学,大学毕业后又在陵川工作了十年。因之我填写各类表格籍贯一栏时,常为填高平还是写陵川而犯愁。由于自古以来一直归属陵川,划到高平才四十余年,感觉村里人与陵川的感情更近些。
正是这种历史印刻的陵川基因,大学毕业时,我主动放弃了分配的指标,志愿到了贫困县陵川工作,并一待就是十年,把多彩的青春留给了陵川,把美好的年华献给了陵川。十年中,我几乎走遍了陵川的山山水水,感知了陵川的一草一木,熟悉了陵川的风土人情,结识了形形色色的陵川人,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大小事。可以说,作为出生地,陵川承载了我的童年记忆,作为工作的第一站,陵川记录了我的成长往事。离开陵川后,我一直关注着县里的进步和发展,回想着陵川的乡村和街巷,惦念着昔日的老领导,老同事,老朋友。
陵川之困
陵川过去是国家级贫困县,后来屡次想摘帽,但未能如愿,唯一的变化,是棉帽子换成了单帽子,至今仍是省定贫困县,为晋城脱贫攻坚的主战场。
正是这顶帽子,当初我才能不受分配指标的限制,有了选择的自由;正是这顶帽子,才有了每年上级财政十多亿的转移支付,使得陵川的日子勉强能过下去;也正是这顶帽子,才保留了大半个县的好生态,好空气,才荣获了诸如最佳旅游目的地,最佳呼吸小城等本县人熟视无睹,外地人趋之若鹜的好声誉。
三十年前刚参加工作时,陵川县财政收入尚不足千万。当时县城街头老母猪领着子女大摇大摆。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没有一处红绿灯,没有一家澡堂,路灯99盏屈指能数,肉铺一天卖不了一头猪。后来开始涨工资,但发不了,就不发或欠着。1995年我调离时,就欠补了一年的津贴约千余元。以后调工资,就再也赶不上趟。经常是好不容易能发了,新一轮涨工资又来了。久而久之,工资发不全,欠发不补,大家也就习以为常,等闲视之。直到今天,财政仍没突破两个亿,勉强够两月支出。所以,县长一听说涨工资就头大,一说项目配套资金就发愁。好在现在国家财力充裕,政策惠民,加上自己头上还有帽子,上级财政转移支付资金多,能够保基本,保正常运转。遇到一些项目所需配套资金,市里考虑到陵川的手头,一般也就免除或包揽了。
当然,现在的陵川已今非昔比,有了几条像模像样的马路,几幢算不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几个现代化的住宅小区,享用上了集中供热,煤层气。下了高速一进县城,能感受到现代化气息,不像个贫困县。说贫穷只是相对意义的贫穷,是城乡间,区域间,行业间的差距。
贫来自于困。陵川位于晋东南的东南部,地处偏僻,发展困于路,困于水,困于电,困于志。为改变旧貌穷颜,九十年代,陵川曾提出通道战略。通路通水通电通话通道战略通天下,兴工兴农兴商兴学兴陵富民兴大业。以路为例,先后改造扩修了六条出境公路,通了高速,实现了村村通,前省委书记胡富国题诗曰:陵川人民志豪迈,劈山凿洞坦途开,逐鹿中原争市场,摆脱贫困富起来。但直到现在,仍然手无寸铁(路),高速断头,电力末梢,工程性缺水,成为脱贫攻坚之瓶颈。
陵川之景
八百里太行北起燕山,逶迤向南再折西与王屋山中条山相连,大自然把最精彩、最精华部分留在了拐弯处,留给了陵川。由于地处太行山与华北平原断裂带,境内群峰拨地,列嶂摩天,沟壑杂错,万山盘郁,起伏如涛涛波澜,雄阔似澹澹海姿,俯视中州,黄河可睫,万象森列,大气磅礴。既有佛山、王莽岭、九仙台、板山、孤山诸山之奇,又有锡崖沟、武家湾、门河、红豆杉峡谷群之幽;既有黄围、欢乐谷、棋子山诸景之秀,更有路工、天柱、五度诸隘之险。陵川之美,雄于山,灵于水,秀于林,历代文人墨客曾在此留下无数诗文赋词,感之叹之,颂之赞之,可谓“前人之述备矣”。
我在陵川工作期间,旅游开发尚未兴起,交通还不是很便利。曾多次到过原生态的王莽岭、凤凰门河、武家湾,棋子山,塔水河,磨河,丈河,参加过陵辉、陵修公路改造及锡崖沟挂壁公路的通车仪式。当时,景区还“养在深闺无人识”,与大多陵川人一样,我身在此山中,只知陵川之穷貌,不识陵川之美貌。直到我离开陵川,游览过一些名山大川之后,才觉得其雄奇灵秀之特,妙不可言之处。
陵川70座有名字之山峰,任何一座放在平原之上都可成为风景。陵川有5大河流,其中三条四季流淌,于东、北方向出境流入海河,两条季节河向南汇入丹沁在河南武陟老龙口注入黄河。近些年,河南新乡焦作旅游业发展迅猛,抢注了南太行之域名,在与陵川接壤的辉县,修武县沿山地带自北向南,连片开发了齐王寨,万仙山,郭亮,天界山,八里沟,九莲山,关山,宝泉,云台山等景区。这些景区共同特点,就是望着陵川的山,流着陵川的水,观着陵川溪水飞泻而下形成的瀑布,所谓山西的山来山西的水,河南的风景实在美。在八里沟景区,入口处有座抱犊雕塑,游览图上也标上了抱犊之方位,不知内情者,还以为崖上抱犊沟属河南呢。相比山下邻居开发旅游的力度热度,我们这厢就逊色沉寂了许多。除王莽岭还像模像样之外,都还处于待嫁或启蒙阶段。借些河南方面的强弓之末的势能,近些年不时有游客和驴友跨境深入,他们在感叹景美不尽其用之余,常常为路所阻,为通讯所困,为服务所惑,而不再多停留,掉头折返而去。
壮美的山水,适宜的气候,造就了良好的生态。这里森林茂密,覆盖率达52%,居全省之首,年均降雨量达800毫米,年均气温8.6度,夏日最高气温27度。电扇空调没市场,蚊香蚊帐卖不动。四季空气清新,时而起雾无霾,有天然氧吧之称。
灵秀山水、清凉胜境是陵川一笔宝贵的财富,也是潜力之所在,优美生态是陵川一张响亮的名牌,更是希望之所在。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根据晋城十三五及中长期交通发展规划,高平鹤壁高速将全线贯通,山西东纵高速壶关经陵川至云台山段项目启动实施。同时,建设侯月线嘉峰接太焦线南陈铺再向东延伸经陵川至河南汤阴,与瓦日铁路相连的铁路线。如此,陵川将改变手无寸铁的历史,形成十字高速通道,彻底改变边缘化的状况,陵川的山水美景会有更多的人分享,陵川旅游业及至全县发展将插上腾飞的翅膀。
风水轮流转,明日到咱家。我相信,随着社会的发展,基础设施的完善,人们消费观念的变化,依托丰富的旅游人文资源,加上不断涌现的健康休闲度假等新业态,在不远的将来,必然会把陵川推向晋城发展的前沿,成为熠熠生辉的后起之秀,希望之星。
陵川之精神
提起陵川,思绪总是飞扬,想到陵川人,心中暖意荡漾。
大三暑假,学校开展暑假社会调查征文活动,我一个人揣着介绍信到了陵川,受到了教育局和几所学校的热情接待,秦文堂局长和任书田主任还亲自陪同吃饭并介绍情况。事后,我写了篇《贫困山区“普九”存在的问题及建议》调研报告,得了个二等奖。这次调研,陵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接影响了我的毕业分配志向。
记得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春节,单位分了些米面等钱不多份量重之类的福利,当我为怎么往家带犯愁时,接到机关事务管理局通知,说某日安排车送你等一路三人回家过年。听到此消息,虽是寒冬腊月,心里顿时一热。要知道,当时县机关大院只有几部吉普车,通讯组也不是个显眼单位,我刚参加工作,小青年一个,还不认识几个人。享受此等待遇,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不知道,家不在县城的同志是否都有这个待遇,我不知道,如此周密安排的背后,领导和负责车辆调度的同志付出了怎样的心血。我只知道,正月初六上班时,正是一场大雪过后,八点前,单位的同志齐刷刷赶来报到。其中一位老同志凌晨四点就从家里出发,硬是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了三十里山路赶到。我只知道,陵川,让我懂得了组织的关怀,纪律的约束,对一个人初心形成和习惯养成是多么的重要。
陵川十年,常因各种感动而内心丰盈,也因勤勉而收获硕满,更为感恩而生活充实。因为人,因为事,因为情。
人说,陵川缺这缺那,唯不缺的是精神。此言不虚。因工作性质,我结识了陵川精神的代表人物及其传承者,如百字先生郭焦顺,农村党支部一面旗帜杨村党支部的擎旗人吴文忠,凿山筑路的锡崖沟村支书宋志龙,盲人宣传队的两任队长侯松锁、侯安风,和许多优秀的基层干部,企业家及当时精英人物,分享过锡崖沟挂壁公路通车时村民的喜悦,随领导爬三小时山路到马圪当好水铺村调研,采访过科学种田能手秦福瑞,农民企业家武天秀,七届全国人大代表任嫦秀及新华社支教队、省科委住村工作队等,工作闲暇时,曾在陵川报周末版开过评论专栏,随团赴苏南考察乡镇企业后,写过八篇随感。介绍先进经验,讴歌改革开放,呼吁解放思想。国庆四十年时,以《钟灵毓秀数今朝》为题写了篇征文并获一等奖。陵川,让我明白了精神的富足,榜样的力量,对一个人的成长和一个地方的发展,是多么的关键!
陵川,我魂牵梦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