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晚报千年鸟道上的守护者

　　▲傍晚，炎陵牛头坳上的护鸟人在山上巡查 记者 汪成 摄

　　他们24小时值守在千米高山上，每晚都要巡逻两次

　　自己做饭，买菜要去8公里外的江西营盘圩上

　　对他们来说，没有鸟叫声就是好事，这代表候鸟已平安飞过

　　从市区驱车2.5个小时，到达炎陵县城，然后经106国道，往东南方向拐入X70线，到达下村乡（行程51公里）；再驱车8公里到达湘赣交界处的牛头坳，便进入了千年鸟道。

　　牛头坳的变化

　　以往，每到候鸟迁徙季节，就有许多人聚集牛头坳捕打候鸟；今年，炎陵县设立了永久性候鸟保护站，牛头坳变得静悄悄

　　每年，全球有数十亿只候鸟进行跨越洲际的迁徙。来自西伯利亚和我国北方的候鸟有3条迁徙路线。

　　东线的候鸟沿亚欧大陆海岸线南下，至菲律宾、越南和澳大利亚。西部的候鸟则穿越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进入南亚次大陆和云贵高原越冬。

　　中部的迁徙路线一度是一个谜。动物学专家们历经多年野外调查，得出结论：这条路线就是株洲炎陵县、江西遂川、郴州桂东交界处的罗霄山脉之间的鸟道。经过这条路线的候鸟主要有白鹭、池鹭等长嘴鹭类；也有豆雁、红雁等大雁，还有灰天鹅等。这些鸟主要来自洞庭湖、鄱阳湖，还有黑龙江等北方地区，甚至有来自数千里外的西伯利亚，目的地是两广沿海地区、越南、老挝等。

　　去年，本报就关注过牛头坳的千年鸟道。每年，到了候鸟迁徙季节，原本静悄悄的牛头坳变得热闹非凡。尤其是晚上，来自江西和炎陵本地的捕鸟者，经常会聚集在此，张起大网，手持竹竿捕打候鸟。

　　千年鸟道系列报道引发国家层面的重视。今年3月，炎陵县政府出台了《2013年野生动植物保护工作实施方案》，正式确定建设永久性候鸟保护站。

　　今年8月份，炎陵县林业局牛头坳候鸟保护站和炎陵县森林公安局牛头坳执勤室正式在牛头坳成立，离千年鸟道只有500米距离。如此一来，从炎陵方向上山的捕鸟者，必须经过候鸟保护站，而该保护站是24小时执勤，捕猎者自然无法过关；至于从江西方向到现场的捕鸟者，巡逻人员发现后也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置。

　　24小时值守在千米高山上，没有娱乐，手机信号断断续续， 很难想象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上月29日，记者来到牛头坳，探访了守候在此的值守人员。

　　山顶上的保护站

　　3个守护人员24小时值班，每组人值班7至10天；山顶经常是雨雾天气，为了顺利地打一个电话，要跑到屋子外50米远的山坡上

　　到达牛头坳时，已经是下午5点30分。我们到达山顶后，还能看到夕阳，晚霞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漂亮。山顶凉风习习，远处因偷伐林木肆虐而裸露的山丘上，在今年春天被撒上了松树种子，如今，种子已经长成了嫩苗。炎陵县林业局工会主席黄仁辉介绍，光秃秃的山丘要恢复成绿色还需3至5年。

　　牛头坳上有一处孤零零的旧房子，这处60多平方米的房子以前是伐木工人临时休憩之处。房内没有水电，加之荒废已久，屋顶瓦片早已掉光，屋内的横梁也已断掉，几处墙壁出现了成人大拇指宽的裂缝。

　　翻修后的房子悬挂着牛头坳候鸟保护站和牛头坳执勤室牌匾。翻修始于年初，自来水可就地取材，只要铺设一根水管，就将山泉接到了保护站内；通电是一个难题，将近两个星期，大家只能通过柴油发电机供电，虽然为了解闷添置了一台电视机，但因为用电紧张和发电机噪音太大，基本上不会开。两个星期后，才埋下电线杆，从山脚下的居民家借来了电源。

　　屋子内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天晴的时候好些，不过山顶上大部分时候是雨雾天气。很多时候，必须要跑到屋子外50米左右的山坡上，才能顺畅地打一通电话。

　　守护人员一般为3个，由林政执法人员、森林公安、野生动植物保护站工作人员组成，必须24小时值班守护，每组人值守时间7至10天，一直延续到11月底。

　　夜色里的巡山人

　　深秋时节，山顶上凉风飕飕，大家说话时有点哆嗦。他们每晚巡逻两次，每次都要走两个小时。目标是捕鸟者和偷伐林木者

　　晚上6点多，夜色将牛头坳包裹得严严实实，四周看不到丁点灯火，除了山风吹动树梢的声音，牛头坳安静得像一幅画。

　　此次轮守的是林政执法大队的李谢勇还有森林公安尹华美。晚饭是李谢勇做的，一盘辣椒炒肉、一盘清炒红军菜，李谢勇还特地煎了两个鸡蛋。菜是从隔壁的江西营盘圩上买来的，每逢2、5、8赶集，大家就会去16里开外的营盘圩上添置食物。

　　吃完晚饭已是7点，晚上例行巡逻就此开始。深秋时节的牛头坳气温低得超乎想象，加之山顶上飕飕凉风，大家说话时已有点哆嗦。

　　沿着屋子前的公路，朝江西方向的山顶上走去，出门时记者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扣起了衣服扣子。见状，李谢勇笑道，等到山顶上就会暖和了，走得快还会冒汗。

　　巡逻很简单，就是看看有没有捕鸟和偷伐林木的。让李谢勇和尹华美欣慰的是，候鸟保护站建成后，今年已无捕鸟者上山。更多时候，他们是在屋子内看电视和翻看《洞庭湖鸟类图谱》和《野生动物疫病监测》。

　　巡逻的过程中，李谢勇和尹华美聊起山上的所见所闻和家长里短。两人最大的遗憾是，他们也很少看到成群候鸟飞过，只是偶尔会听到鸟叫声，最多的时候，是五六只浑身漆黑长嘴巴的鸟停在大树上。

　　这在动物学教授邓学建看来是件好事，因为鸟叫就意味着迷路了，地上的人虽然看不到鸟，但候鸟们却已飞过。

　　从屋子处巡逻至江西边界，边走边聊的我们用了一个小时。回到屋子时，已是晚上9点钟，大家喝了一口茶，抓紧时间休憩。晚上11点多钟，大伙还要沿着旧路线巡逻一次，再次回到屋子已是第二天凌晨1点多了。

　　艰苦的值班生活

　　寒冷深夜，躺在潮湿的被窝里，久久不能暖和；由于经费有限，几批值守人员不得不盖同样的被子

　　山上潮湿，铁床上的被窝经常返潮，躺在里面久久不能暖和，碰见下雨天则更遭殃。这对从事林政工作30多年的李谢勇来说，自然算不上苛刻，让他挂心的是家中4岁的孙女欣欣。

　　就在我们上山的那天，李谢勇接到了爱人陈智萍打来的电话：欣欣食物中毒了，呕吐了几次，还哭个不停，已经在县中医院打了几瓶点滴了。为了照顾孙女，陈智萍中午只买了一碗米豆腐充饥。

　　李谢勇说，就在前一天，他还在电话里给小欣欣讲灰太狼以及猫和老鼠的故事。欣欣有奶奶照顾，我很放心，还有两天轮守就结束了，到时候就可以下山看欣欣了。他说。

　　尹华美说，李谢勇是口硬心软，这两天在小山坡上往家打电话的次数明显多了。电话里，欣欣经常会问爷爷在山上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家？李谢勇有时候会回答爷爷上山打老虎呢，逗得电话那头的欣欣笑个不停。

　　与其说是巡逻，还不如说是锻炼身体。李谢勇和尹华美的观点如出一辙，山顶上空气新鲜，巡逻就当是散步。聊天中，两人也表达出担忧：因为上级部门经费有限，小屋内的条件比较简单，寒冷深夜，三个男人用来烤火的是一个价格不足100元的取暖器；几批值守人员不得不盖同样的被子

　　● 线路一
　　● 线路二
　　● 线路三
　　部分候鸟迁徙路线
　　制图：吴琦

 　　候鸟的迁徙是一个奇迹。比如一只叫斑尾塍鹬的鸟，它能够持续8天不停歇地飞行，从阿拉斯加起飞，横过太平洋，抵达新西兰 只不过由于人类智慧有限，对大自然知之甚少，还无法算出候鸟迁徙的最初时间。

　　候鸟为什么要迁徙？它们是如何选择迁徙路线的？它们在迁徙的过程中如何认路带着这些问题，本报采访了动物学教授、湖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导师邓学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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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鸟为什么迁徙？

　　这是一场关于美食和爱情的旅行

　　鸟类迁徙的道理很简单：由食物稀缺的地方飞往食物丰盛的地方，也可以说是从繁殖地飞往越冬地。因此，有人把鸟类的迁徙称作一场关于美食和爱情的旅行。

　　具体到中国，大致的规律是：入秋以后，北方气温降低、食物匮乏，当年的雏鸟翅膀也硬起来了，大家成群结队向南飞觅食过冬；每年的春分以后，北方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大家又成群结队地飞回北方生儿育女。

　　鸟类迁徙的潜力足以使人类瞠目结舌。邓学建举了一个例子，一只大约500克的斑尾塍鹬，是鸟类界的大明星，它的迁徙轨迹证明了大自然的神奇。在生物界，这只鸟有一个环志，代号叫E7。

　　大概在每年的9月底到10月初，E7就出发了。它用了8天时间，不吃不喝不睡觉，连续不停地飞了11587公里，斜跨太平洋，从美国阿拉斯加直飞到了新西兰，创造了鸟类不间断飞行的最长纪录。在此之前，生物界以为鸟类直接飞越太平洋是不可能的。

　　E7和伙伴们是到新西兰去寻找美食的，因为阿拉斯加一个月后就要进入严冬，E7再也找不到可以果腹的东西。为了生存，E7必须前往南半球，那里正是暖春或夏天，可以尽情地享受美食。

　　在新西兰，E7和它的伙伴都会换一次羽毛，美食让它们很快恢复了体能，几个月的休养使得南迁旅行的疲惫一扫而光。但之后，新西兰也要迎来冬天了。于是，E7又踏上了回家之旅，这一飞又是11587公里。

　　E7们就这样来来去去，每一个循环要飞2.3万公里，在它们17年的生命当中，飞行的总距离大约相当于从地球飞到月球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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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鸟的迁徙路线有哪些？

　　有的是南北方向，有的是东西方向

　　迁徙是鸟类长期进化而来的一种技能。邓学建说，候鸟们的迁徙和E7大同小异，只是目的地和路线有所不同而已。科学研究证实，每年全球有数十亿只候鸟进行跨越洲际的迁徙。

　　不同的鸟类迁徙路线是不一样的。比如，洞庭湖畔的小天鹅、池鹭、豆雁、红雁等候鸟，它们的路线基本是南北方向：秋季从岳阳洞庭湖起飞，经过雪峰山和罗霄山脉的千年鸟道，继续往南飞经过衡阳、韶关，然后越过4省（区）交界的南岭山脉，最后到达两广沿海区域过冬。

　　不是所有的鸟都是南北迁徙，有的则是由东往西迁徙。比如，江西鄱阳湖的不少鸟类，先是由东往西飞，经过湖南炎陵与江西遂川交界处的千年鸟道进入我省境内，然后再往南越过南岭，进入两广沿海地区。

　　大家熟知的家燕与金腰燕，它们的路线则是另外一条：先从株洲起飞，到达岳阳的城陵矶后，抵达长江上空，沿着长江往东飞抵上海，最后沿海岸线飞往福建和广东沿海。

　　燕子为什么不直接从湖南越过南岭飞往福建？目前还没有准确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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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鸟在迁徙中如何认路？

　　山川、河流都是具体的地标

　　邓学建解释，鸟类在迁徙中，会依靠具体的地标如山川与河流等飞行，而湖南境内的雪峰山、罗霄山脉，还有四省交界处的南岭山脉，山川河流多，这也是千年鸟道形成的原因。

　　众所周知，鸟类迁徙是成群结队的，抱团飞行的目的就是防止迷路损伤。邓学建介绍，飞行的时候会有一只头鸟引航，大家跟随着头鸟飞行。鸟群中，除了头鸟外，就是以家庭为单位，即母鸟照顾自家的几只小鸟。第一年的迁徙，母鸟会将这条路线告诉小鸟们，并嘱咐小鸟记住路线，第二年小鸟就知道了这条线路。

　　不记得迁移路线的鸟就会被淘汰掉。邓学建说，这就是自然界优胜劣汰的残酷法则，残疾的鸟、记忆力不好的鸟，有的在迁徙路上被捕杀了，有的在中途迷路了，有的因为体力跟不上被抛弃了

　　专家访谈

　　记者（下简称记）：鸟类迁徙的历史有多久？湖南境内的千年鸟道有具体的形成时间吗？

　　邓学建（下简称邓）：迁徙是候鸟进化的选择，迁徙的形成时间目前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鸟道的形成肯定不止1000年。因为，鸟类的存在已经有1亿多年，而人类只存在300多万年。鸟类迁徙在人类出现前就存在了。

　　记：在鸟道现场采访时，受访者反映只有浓雾天或者阴雨天才有鸟飞过，而捕鸟者往往用火把、探照灯吸引候鸟。为什么候鸟喜欢在浓雾的晚上飞行？鸟类也有趋光性吗？

　　邓：实际上，无论白天黑夜、晴朗还是阴雨天，候鸟都在飞行，只是晴朗天气下，鸟类飞得更高，人们很难看到。之所以阴雨天和雾天能够看到和捕到鸟，是因为阴雨天云层过厚，迁徙的鸟没有星星指路，就要依靠地面的航标认路，于是只能降低飞行高度，这就给捕鸟者提供了可乘之机。

　　目前的研究证明，候鸟没有趋光性。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说法，古时候，大家只能点火照明才能看到鸟，后人只能通过探照灯、电筒看到鸟，久而久之后人就误以为光能吸引鸟。

　　记：您在这条鸟道上，看到过百万候鸟过山坳的盛况吗？千年鸟道会不会只是一个传说？

　　邓：百万候鸟过山坳只是一个虚数，但我看过大规模候鸟过山坳的盛况，湖南境内的千年鸟道肯定是存在。

　　候鸟的趋光性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