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回眸舍身大士与云州惨案
蒲润洲
赤城县有一尊“舍身大士”造像,刻在县城北20公里处的舍身崖上。造像高325厘米,宽307厘米,以线刻与浅浮雕相结合的形式,表现了持降魔手印的舍身大士身披斗篷、面目文静的形象。
关于这尊“舍身大士”,宣化府志说,在云州东北五里,就是舍身崖。两山相对如门,壁立千仞,其下塞外诸水循崖屈注,淙潺有声,它就是水经注里记载的沽水(即白河)。岸畔凿石架木为观音阁。阁旁,镵石为舍身大士像。相传,明朝“土木之变”时,仓上堡千户田坤战殁,他的女儿投崖自尽。至今,秋天溪水下降时,崖石上的血迹仍然依稀可辨,这就是田坤女儿的雕像。赤城县志也说,仓上堡千户田坤的女儿田氏,年方19岁,因皇上(英宗)被俘,父亲阵亡而悲痛欲绝,不胜义愤,于是投龙门峡谷(舍身崖)殉难。当地人凿崖为穴,将她埋葬于此。明朝天顺初年,皇上特下旨表扬她舍身殉难的精神。
由此可见,“舍身大士”在历史上实有其人,其中的故事尤为悲壮感人。明朝正统十四年(1449年),蒙古首领也先兵分四路入侵明朝,其中一路突破了宣府上北路独石和马营防线。在马营南20余里处,有一个仓上堡,是专门仓储军需物品的重地,守护仓上堡的官员名叫田坤。瓦剌军攻陷马营之后,又一路南下,直扑仓上堡和云州。为保护仓储物资,田坤毫无惧色,率部与敌血战,终因兵少将寡,战死两军阵前。不久,瓦剌军又在土木堡大败明军,俘虏了英宗朱祁镇,史称“土木之变”。田坤的女儿田氏,难以承受君掳父亡、国破家毁的悲惨景况,独自爬上龙门崖(即舍身崖),纵身跳下,舍身成义。
“舍身大士”精神,广为后世传颂。明代赵维屏赞道:“舍身难,舍身成义尤难,女子尤难。噫嘻!冰霜之节,铁石之坚,凛凛烈烈,流芳万年!”
在民间,也以特有的方式纪念这位义女。他们将田氏跳崖的史实演绎成民间故事,表达劝人向善的美好理想。传说龙门崖附近住着一对姑嫂,嫂子为人奸诈,小姑儿心地善良。有一年,她们的老娘(婆婆)得了重病,久治不愈。小姑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嫂子却表面着急,暗自高兴,恨不得婆婆早点死了。后来,姑嫂两人去向菩萨许愿:“只要能救母亲,我情愿舍身跳崖。”
没过多久,老娘(婆婆)的病真的好了。小姑儿说:“菩萨显灵了,我要去还愿了。”嫂子也假意一同去还愿。两人一起向龙门崖走去,走着走着,嫂子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小姑儿说了声:“嫂子,我先走了。”说罢,纵身一跃,没了踪影。嫂子以为小姑儿摔死了,探头一看,发现小姑不但没死,反而坐了莲花盆。她后悔不迭,喊了句:“姑姑,等等。”也从崖上跳了下去。落地之后摔成了一摊肉酱。后来,龙门崖出现了一种黑色的鸟,一边飞一边叫:“姑姑,等等。”“姑姑,等等。”据说,这黑鸟就是嫂子变的,她正为自己的奸诈而后悔呢!从那以后,龙门崖就被称作舍身崖了。
然而,细读方志就会发现,田氏舍身只不过是这场战争的冰山一角,更大的灾难发生在距舍身崖近在咫尺的云州堡。景泰二年,负责督办宣府钱饷的山西右参政叶盛,受命协赞独石、马营军务。他来到云州,询问当年城陷的情况,并为义烈祠写了一篇祭文,是为《云州义烈词碑记》。这篇收录在赤城县志中的碑文成了那场惨案的唯一的文献档案。
碑文告诉我们,时任云州指挥池信与他的儿子池宽,闻瓦剌军围攻马营,立即率兵增援。临行前,池宽叮嘱妻子陈氏,照看好家中的几个孩子,等他凯旋。没想到,援军走到半路,遇到瓦剌军埋伏,池信与池宽战死,援军尽覆。随后,瓦剌军攻陷云州,大肆屠杀城内军民。陈氏预感大难临头,难逃一死,与其被贼人所杀,不如自己了断,于是她寻来绳子,逐个缢死家人,最后,自缢而亡。
与此同时,宣府闻知瓦剌军突破上北路的警讯,命永宁守备孙刚火速增援。孙刚命右少监谷春作为先锋,率兵驰援。谷春抵达云州,与守城军民备战。此时,独石口已落入瓦剌之手,马营也危在旦夕。孙刚随后组成大队援军,一路北上。不料,行至云州南约15里的黄土岭时,遇瓦剌骑兵伏击,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孙刚等战死。谷春闻知孙刚等人战死,悲痛至极,遂自缢于云州城中。
事后,陈氏被誉为烈女,后人在云州城为其建贞烈坊,以示怀念。皇帝下诏,建立祠堂,用来祭祀云州惨案的死难者。
如今,距云州惨案虽然过去了500多年,但田氏、陈氏、田坤、池家父子、孙刚、谷春等军民在入侵之敌面前所表现出的不屈服精神仍然闪烁在志书的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