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艰苦卓绝父辈不会认同神剧——访抗日名将李运昌之子李志仁先生

　　原冀东抗日联军副总司令李运昌将军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也是见证了百年中国不平凡历史的一生。渤海扬涛，燕山怒吼，滦河奔腾，在老人家乡冀东的山山水水间，至今都在流传着他的故事。

　　1938年，李运昌发动冀东抗日武装大暴动，点燃了华北大规模的抗日烽火，显示了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巨大力量；2018年，是冀东抗日武装大暴动八十周年，这些故事将成为宝贵的精神财富，一代代传承下去。

　　日前，李运昌将军的儿子李志仁先生专程从北京来到父亲的故乡唐山，参加唐山弘扬冀东抗战精神研讨会。在研讨会之余，采访了李志仁先生，听他讲述父亲艰苦卓绝、波澜壮阔的戎马一生。

　　发动冀东抗日游击战争

　　就像孙悟空钻进牛魔王的肚子

　　李运昌，乐亭县木瓜口村人。李大钊同志曾派他去广州黄埔军校学习，亲自把他引上了为之奉献一生的革命道路。

　　1937年，***等中央领导同志明确要求冀东党组织发动群众，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时任河北省委书记的李运昌按照中央指示，于1938年7月6号在滦县港北村首先举起义旗，冀东抗日大暴动的浩大声势震惊全国。

　　那时冀东已被日本人占领，当此民族危亡时刻，冀东抗日大暴动给了全国人民一个振奋，给了敌人一个沉重打击。日寇惊呼“后院起火”，急调几个旅团由南北返，冀东孤悬敌后。

　　我军一路危机重重，在与日寇的一场场恶仗中，伤亡严重，也有人离队。李志仁先生回忆说，父亲生前曾讲起，有一天他看见一名叫梁天柱的小战士精神抖擞地站岗，就问他怎么没走，梁天柱同志当时回答：“因为我是共产党员！”父亲很受感动，在迁西县柳沟峪召开的动员会上重整旗鼓、鼓舞士气：“大暴动前我们什么都没有，只能遭受帝国主义和汉奸的欺负；暴动了，我们有了自己的武装，虽然眼下受挫折了，可我们还有基础，革命的火种熄灭不了。我们就像孙悟空钻进牛魔王的肚子一样，继续和敌人作战！”

　　“抗日的红旗要扛到底，不打败日本侵略者决不罢休！”在誓死不做亡国奴的信念下，冀东抗日大暴动虽然遭受严重损失，但是就是依靠这样的革命火种，重招队伍，再举红旗。

　　冀东抗战期间，几乎每天都在打仗，而且是在敌人的心窝里打，战斗非常残酷，牺牲巨大。李志仁先生说，父亲回看这段历史时曾说过，从头到尾就只有两个字——坚持。他们从来没有屈服过，战士揩干了身上的血迹，又在血雨腥风中挺立起来。

　　从1938年7月发动冀东抗日武装大暴动，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冀热辽军区的主力部队已经发展到3万多人、游击队5000多人、民兵22万多人。冀热辽根据地北达内蒙古赤峰、河北围场和辽西，南临渤海，西南抵近平津。

　　每次胜利皆是牺牲换来

　　神话抗战是在自我麻醉

　　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日寇侵华战争，对于中华民族是亡国灭种的危机。中日两军实力悬殊，敌强我弱，这是事实，但并非不能战。***领导的军队在没有军饷、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打出了大片的抗日根据地，解放了千千万万的同胞。

　　然而，必须看到，十四年抗战非常艰苦，日寇屠杀、侮辱了我千千万万的同胞，我们取得的每一次胜利都是牺牲换来的。李志仁先生认为，当我们谈到抗战时，要正视历史，不能歪曲历史。

　　“现在个别‘抗日神剧’把凶残的日寇漫画化，似乎他们不堪一击，那是自己麻醉自己。我们经历过日寇侵略中国那段黑暗的先辈一定不同意，因为这不是历史事实。如果日寇这么好打，抗战还用十四年吗？”李志仁先生说，据父亲讲，抗战初期打日本人非常困难，日本军队是战争机器，经过武士道精神熏陶，很少投降。

　　李志仁先生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1940年7月，冀东八路军十二团在盘山西麓的白草洼伏击日本关东军武岛骑兵中队。战斗在上午10点打响，***一响***立即下马，寻找隐身地方负隅顽抗。***很顽固，虽然被我军包围，仍在“瓮”中坚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还剩下一个***躲在石头缝里射击。这次战斗在冀东首创成建制全歼日寇70人。我问父亲当时能抓到俘虏吗？他说抗战初期基本上没有俘虏。

　　李志仁先生问过父亲，冀东八路军一次战斗最多消灭日寇多少人？他说最多一次消灭了500多人。这是发生在1944年1月在蓟县、玉田两县交界的黄土坎战斗。日寇1500多人以坦克为先导，长途奔袭我抗日根据地。参战主力是冀东八路军第四区队500人和十三团，面对敌人高出三倍的兵力、高出数十倍的火力以及施放的毒瓦斯，全体官兵拼死一战、同仇敌忾，用手榴弹密集反击，肉搏夺回阵地。

　　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事迹国人皆知。李志仁先生说，其实在冀东抗日根据地，类似的英雄事迹同样可歌可泣。

　　1942年4月，冀东八路军军分区政委兼十二团政委刘诚光同志率200多名战士，与日寇两个联队和伪军3000多人遭遇激战，虽消灭敌人300多人，但除40多人突围，200多名指战员全部壮烈牺牲。我军二营教导员于禾（苏连存）率领几十名战士与敌人血战到底，打光***、投尽手榴弹后，砸碎武器，集体跳崖，悲壮殉国。连敌酋铃木启久都为之震惊，称“共军斗志旺盛，一直战斗到全体战死为止”。

　　与亲人聚少离多再团员

　　平淡如分隔不是十年而在昨天

　　李志仁先生回忆说：父母1924年结婚，母亲比父亲大两岁。刚结婚不久，父亲就投身革命，1925年经李大钊同志介绍到广州黄埔军校学习，3年后，他回到北方才与母亲重聚。他从事地下工作，很少回家，母亲就默默在家守候。

　　1938年冀东暴动，父亲就离开家人去打仗，直至1947年，这一次就分别了将近10年；1966年“文革”开始以后，父亲蒙受冤狱，先是被隔离，后是坐监狱，分离又是9个年头；1975年他从监狱被流放到山西长治，母亲又在山西陪他流放3年……直到1978年两口子才回到北京。

　　“父母是一对患难夫妻，一生聚少离多。”李志仁先生感慨，在结婚的60个年头里，其中有20多年两个人都不在一起。

　　李志仁先生的母亲是农村的小脚妇女，没上过学，也没什么文化。父亲在外面打仗幸存下来，后来又当了司令员，在常人看来，与母亲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的确，当时他在部队时，就有人劝他：“司令员你一个人生活，需要有人照顾。”他却拒绝好心人的心意说：我家里还有妻子和几个儿子，我还等着胜利以后和他们团圆呢！

　　“父亲一个人在外打仗，与家人分离十多年，如果他再组建一个家庭，从人之常情来讲似乎也无可指责，但是他没有那样做。”李志仁先生说，在有些人看来这是小节、小事，说说不难，自己真要做到谈何容易。

　　李志仁先生曾听两个***回忆，大约1947年10月，父母分隔10年后，母亲和3个***才与父亲相见。全家团聚时，母亲只对父亲说了一句“你回来啦”，平淡得如同分隔不是10年，而是昨天。

　　3个***由于长期东躲西藏，隐姓埋名，那天见到父亲竟然有些胆怯、拘束，连“爹”都叫不出口。本应激动感人、让人热泪盈眶的家人团圆场面，根本没有出现。沉默了一会，李志仁先生说：“我想，这样的团圆才是真实的。”

　　在2018年冀东抗日武装大暴动八十周年之际，追述那场山呼海啸的大风暴爆发的日日夜夜，依旧让人感到异常的惊心动魄，慷慨激昂。

　　“父亲自青少年时期起，就立志献身他信仰的共产主义事业，始终如一；同时，他爱自己的妻子、爱自己血肉相连的家庭，忠贞不渝。”在李志仁先生的眼中，做人就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