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南州同仁民居金色谷地的凝固乐章

雕梁画栋的传统民居。张翔 摄

传统木窗。张翔 摄 

　　黄南藏族自治州的隆务河谷被称之为金色谷地。隆务河中游东西两岸绿树掩映的年都乎、郭麻日、吴屯、尕撒日、保安下庄，以前统称为四寨子。四寨子是个既古老又年轻的社区，它是明清时代保安四屯的衍生物。经过数百年的悠悠岁月，这里兵农合一的军士后裔已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这里且耕且战的军户营寨已变成鸡犬相闻的村寨。因此，这里的民居建筑既存留着古老的军营风貌，又绽放出丰富的民间色彩，真可谓是浓缩的历史、凝固的音乐。

　　那么，就让我们凝神屏息，尽情欣赏这一首首凝固的华彩乐章吧！

　　城墙城门古堡

　　在同仁土族聚居区，最能传递历史信息的便是城墙、城门这些古堡的遗迹了。那高大斑驳的黄土城墙，那古朴厚重的木阁门洞，曾经严严实实地护卫着这里的住户，也不折不扣地承载着这里的历史。

　　自从13世纪末14世纪初，四寨子的先辈们陆续进入保安地区(旧时指隆务河流域)以来，他们便在隆务河两岸建立了四个屯寨、五座城堡。这四个屯寨是季屯、李屯、吴屯、脱屯；这五座城堡是年都乎堡(原称季屯堡)、郭麻日堡(原称上李屯堡)、尕撒日堡(原称下李屯堡)、吴屯堡、脱屯堡(即后来的保安城)。每个堡寨都修筑了比较规则厚实的寨墙，夯土版筑，墙基很厚很高，难以攀越，出入都有统一的寨门。寨门上部设置木阁门楼。这些城堡虽依当地山川形势构建，但都遵循城池的方正规矩。

　　我们从当地民间流传的一首民歌保安城是四方城，四寨子打下的城墙中就可得到印证。就说年都乎堡，它呈长方形，南北长300米，东西宽100米，修有东西北三面土筑城墙，开有东、北二门，北门为古寨正门；郭麻日堡也是长方形的，东西长260米，南北宽180米，开有东、西、南三门，东门为正门；吴屯古堡有大城、铁匠城两座土城，大城长180米，宽135米，墙高10米，基厚2.5米，开东、南二门。

　　这些城墙把城内的民居紧紧地拱卫起来，自成单元，后来随着环境的改变，人口的剧增，有些居民散居城外，这样就出现了城在村中、村在城里的景象。老城的民居镶嵌在城内，古老的城墙横亘在村头。这种封闭性和集居性的传统布局，反映了土族先民在特定时期的社会生活、防卫心理。

　　同仁土族民间纪实文学《年都乎古城的传说》和叙事诗《卡吉杰洛》，比较形象地讲述了当地筑城官员卡吉杰洛筑城、建寺、蒙冤、昭雪的故事，实际上折射出清康熙末年，年都乎头人四屯屯首土千总王喇夫旦，修缮年都乎古城，兴建年都乎寺院及被朝廷擒拿、关押的过程，反映了明末清初之际同仁土族势力由鼎盛而衰落的转折风浪，乃至反映了我国西北、西南等地改土归流的时代背景。而吴屯侯家城惨案，则控诉了民国十七年(1929年)甘肃封建军阀马仲英洗劫吴屯侯家大城的暴行和吴屯土族民众凭借古城寨墙抵抗并惨遭杀戳的悲壮事迹。

　　深巷矮门小院

　　深巷、矮门、小院，这是同仁土族民居适应三秦西陲九边羌藏的特定人文环境的又一特点。同仁土族在建筑语言上遗留着由军营改造成民房的痕迹，特别是老城区，寨内布局划一，住宅密集，巷道幽深。城堡之内，深巷之间，密布着一栋栋民居。民居庭院四合而较为窄小，四周围墙较高而院门相对低矮。每户的院门按依山傍水的习惯，在主房对面设置；门面墙壁用白土泥抹光，或用白灰粉刷，表面整洁、美观。院门木件上，刻有各种花卉图案，这在年都乎等村尤为突出，堪称精美的艺术品。门框顶部挂着白色纸条或各色彩纸，还往往贴有门联、门神，这种遗风在藏区可谓别具一格，它暗示出同仁土族与内地汉族的渊源关系，既传承了汉族的某些习俗，又体现出其流传过程中的显著变异。

　　各村寨布局因地制宜，但大同小异，内在齐整。郭麻日古城内整个村落格局状如八卦形，且因人户众多，住宅密集，过去有进入郭麻日，好像走迷宫的说法。年都乎古城居民分上下两街，寨内巷道四通八达，排水渠道纵横交错。吴屯的大城铁匠城两座土城中间隔有一堵土墙，铁匠城中有李家巷道、杨家巷道两条街道，城外一小庄冠名为包家街。这种建筑符号带有明显的统一布置和防守性质，蕴含着民族变迁和社会更替过程中残留的许多特征性文化标记。

　　据考证，同仁土族四寨子的前身是保安四屯，保安四屯在清雍正以前完全是只种田不纳粮的纯粹军户，它的任务中耕田种地与驻防守边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甚至有时后者比前者重要。但雍正年间朝廷将四屯土兵即行解散，而代之从内地另行招募，至此四屯人的军伍身份丧失了，不再食粮充伍，完全成为种田纳粮的农民，造成四屯历史上的一大变故。自此，四屯之人的主要任务或者一般使命是开垦土地，发展农业，与周围从事农牧业生产的藏族毫无二致。在此情形下，他们居住的营房逐步向民宅过渡，清乾隆以后，一个村寨意义和形式上的四寨子从保安四屯脱化而成，这中间自然带有明显的由营寨向村寨的改造痕迹。但这个变化过程极为缓慢，以至于今天老城区还保存着不少原始的风貌。

　　在众多的民居建筑群体中不时点缀着一两座寺庙、佛塔，它与质朴的民居建筑相辉映，凸显了同仁土族的民族风情、地方文化及沧桑嬗变。

　　幡杆桑炉木屋

　　在长期的社会历史进程中，同仁土族人民不仅适应了隆务河流域的气候、地理等自然环境，而且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生活习俗和文化传统，并融两者为一体，创造出具有浓郁地区色彩和民族特点的别具风格的民居，其中以平房为主的院舍建筑最具代表性。同仁土族在庭院布局及房舍结构上和隆务河流域其它地方一样，极富青海地方风格，土木结构、平顶或略为起脊式房屋，加上高高竖起的幡杆和桑烟袅袅的香炉(或桑台)，使这儿的家家户户弥漫着淳朴的民风。

　　院内一般建有两三面土木结构房屋，个别还修有二层木楼。房屋地基略为起台，以防潮湿。房屋结构是在梁柱之上纵排木椽，木椽之上横排木板；屋顶为黄土拌黄泥，也有少数民居为起脊式。一般人家都有飞椽之类，飞椽使民居在整体上显示出大方美观。屋内一般以木板作隔扇(隔墙)，并装有护墙木板墙围和方格花窗。

　　正房一般以北为上，面阔三间，正房两边将前檐抱住，叫做虎抱头；两边抱头盘火炕，一边是连锅台烧炕，一边是煨炕。连锅台一边两金柱之间装有推窗，茶饭均可从推窗直接递给坐在烧炕上的人。这是典型的藏族住房模式，显示出同仁土族与藏族日益紧密的联系交流及其趋同心理和文化心态。

　　土族由于信佛崇佛，因此家家户户都设有佛堂，而佛堂一般都设在正屋中间的房子。佛堂位置突出，佛堂旁边一般不设卧室，而是设厨房或杂房等，日常生活起居和接待客人一般设在两个角屋或其它房屋，主次分明。如果正屋有上下二层，则佛堂设在二楼，佛堂所在的房屋一般都是上房，和佛堂不同向的两边厢房一般作卧室。

　　庭院中央一般立一根长长的嘛呢旗杆，上面挂着猎猎作响的蓝白布经幡。

　　煨桑是藏传佛教祭祀的方式之一，因此桑台(炉)是这里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建筑。这里的住户一般在靠主房的一面设煨桑炉。土族、藏族老年人逢初一、初八、十五的清晨，便会焚点柏叶、乳香等敬佛，香烟缭绕，满院飘香。

　　同仁土族还喜盖廊房，而且一般修在北面，后墙装板，是家人晒太阳、晒粮食的地方。另外设有佛龛、经轮房，铺着地板。这种建筑方式只有同仁的村庄才有，其他地方极少见。

　　这一带自元、明至清末，风气不开，交通闭塞，社会比较安定，很少遭受大的天灾人祸，表现在饮食起居上发育着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及恬静的田园生活和淳朴的乡村民风。

　　雕塑唐卡泥塑

　　同仁四寨子是名扬四海的热贡艺术的发祥地。这里素有家家有画室，人人在作画的美称，几乎家家出艺人，或家庭传承，或师徒传承，以绘画、雕塑为业，是名符其实的画家之乡。这里的各类民居建筑简直就是一座座热贡艺术的展室，尤其民居正室内外的装饰更是华丽溢彩、琳琅满目，处处显示着热贡艺人的惊人绝技。

　　正房门面柱头、扎口板等上面有许多雕刻装饰，如各种花卉、勇猛的动物或吉祥的海螺、宝伞等木雕图案。木雕花藻装饰一般是在梁与柱之间，或是柱与棱之间，图案多为花草虫鱼和传统吉祥图案。尤其佛龛雕镂的更为精致，佛龛里的佛像等则是用当地红泥、石材雕塑而成，精美绝伦，富丽堂皇。有的全部用金粉刷制，使四处金光熠熠，充满神圣气蕴，让人置身于梵呗声声、心香顶礼的意境当中。

　　彩绘是同仁土族民居中最讲究，也最丰富的生活装饰，除在上面的各种雕刻物件上涂有五彩缤纷的色彩外，一般在各家居室内都有彩绘的唐卡和壁画。室内墙壁或木柱上多挂着一幅幅技艺精湛、笔法细腻、用料华贵、色彩艳丽的卷轴唐卡，这些唐卡幅幅极具观赏价值、艺术价值和礼神拜佛的宗教寓意，堪称民族艺术的魂宝，被誉为挂在墙上的历史和艺术。

　　室外门旁多为纹样美观、工笔重彩的藻井图案；走廊板壁上多是华美绚丽、生动传神的佛画图案；两侧的墙壁上则是色调明快、优雅和谐的大幅壁画。

　　同仁土族崇尚绘画艺术，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稍有趣味的家庭都注重彩绘装饰。整个室内少有空白之处，顶棚、梁架、柱头、柱身、栏杆、楼梯、门窗、墙壁，可谓无处不雕饰，无处不彩画。绘画内容多为宗教历史人物及和睦四瑞蒙人驭虎等藏传佛教传统图案，还采用汉族的梁坊彩画、锦缎图案及民间工艺，甚至连鹤鹿同春文房四宝等也融入其中。还有些人家制作了不少既表现现代艺术风格，又不失精良传统技艺的绘塑作品。土族的这些民居装饰艺术的很多方面，已超越了宗教意识范畴，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民族特色，体现出热贡艺人高超的绘塑技艺和土族人民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考察从热贡艺术的历史发展轨迹，最初热贡艺术呈现出浓厚的中原佛教艺术特色和写生意味，后来藏传佛教艺术特色占据主导地位，并定格为工笔画法。这其中经历了从民间到寺院，从寺院到民间的漫长互动过程，而且从众多寺庙、民居的兴建、扩建中，艺人们的建筑、绘画、雕塑手艺得到尽情的发挥和不断提升，并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手艺。吴屯人擅长泥塑，年都乎人擅长绘画，郭麻日人擅长雕刻。后来民间流传的画画得再好超不过年都乎，泥塑塑得再好超不过吴屯的说法是热贡艺术传承情形的生动写照。热贡艺术的兴旺发达使这里的传统村落锦上添花，异彩纷呈，焕发出迷人的魅力。（赵顺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