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中央巡视组联络员访谈

巡视是政治体检，是对党组织和党员领导干部的“政治画像”。只有准确发现问题、精准研判问题，把握被巡视党组织的全面从严治党阶段性特征，才能保证“画像”客观准确，做到对***负责，对被巡视党组织负责，对干部群众负责。

　　刚刚反馈的十九届中央首轮巡视中，中央巡视组发现全面从严治党有哪些特征，又如何精准研判问题？就此，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央第三巡视组联络员王海峰、中央第七巡视组联络员唐建国、中央第十二巡视组联络员陶建萍。

　　反腐败压倒性态势已经形成并巩固发展，但腐败问题存量不少，增量仍在发生，不收敛不收手现象尚未完全遏制

　　三位联络员不仅亲历十九届中央首轮巡视，而且全程参与了十八届中央的十二轮巡视。“全面从严治党取得明显成效”，成为他们的共同感受。

　　“现在敢于继续搞腐败的人已经是极少数，而且隐藏很深的腐败问题正在逐步被发现”。王海峰谈到，通过十八届中央的巡视全覆盖，基本上把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腐败存量问题得到了有力荡涤和清除。同时，巡视层层传导压力，督促各地区各部门不断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有效遏制了腐败增量。陶建萍介绍说，“以我们组巡视的广东省为例，自2013年接受十八届中央第二轮巡视起，不断加大了违纪违法案件查办工作力度。党的十八大以来查处了600余名厅级干部，仅2017年一年就查处了2000多名村书记、主任”。

　　党的十九大指出，反腐败斗争压倒性态势已经形成并巩固发展，但形势依然严峻复杂。本轮巡视中，各组都发现了反映一些领导干部的问题线索。中央巡视组的一个重要工作方法，是对十八大以来查处的腐败案件进行分析研究，从中探索规律、把握趋势。唐建国介绍说，“从我们组巡视的山东、江苏情况看，山东省2017年查处的腐败案件中，发生或持续至近3年的占50.9%，发生或持续至2017年的占12.4%；江苏省2016年、2017年查处力度不断加大，但全省增量案件查处数仍比上年增长26.7%和19.3%”。

　　问题线索和数据表明，腐败问题存量不少，增量仍在发生，不收敛不收手的现象尚未完全遏制住，而且在不同领域、不同时期、不同层级的问题呈现不同特征。比如中央第十二巡视组巡视广东和海南，两省之间就有较大区别。广东省市场经济发达，带来了政商关系复杂，“裸官”问题相对严重；海南省扶贫任务相对较重，扶贫领域的腐败问题就相对较多。在基层腐败方面，巡视发现海南“微腐败”较多，广东则存在社区股份公司董事长、学校校长、医院院长、派出所所长的“四长”小官巨贪现象。2017年以来，深圳市已有39名社区股份公司董事长因违纪违法被查处，涉案金额动辄数千万元甚至数亿元。

　　相对地方而言，中央单位的问题有着鲜明的个性特征。王海峰谈到，从巡视国家体育总局和国家统计局情况看，中央单位腐败问题仍表现出“靠山吃山”的权利寻租特点，如统计局的“数字腐败”，体育总局的赛事变相审批问题等，都由其掌握的事权引起。

　　从层级看，责任传导下冷上热明显，导致腐败问题越往基层越明显。十九届中央首轮巡视收到的40余万件次信访举报中，绝大部分反映的是群众身边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王海峰介绍说，“特别是中央单位的下属基层单位，其党建工作处于上级党组织和所在地方党委‘两都管’状态，但很容易变成‘两不管’地带，导致监督薄弱，问题比较突出”。

　　“四风”得到有力扭转，但问题仍顽固存在，面临反弹回潮压力

　　“四风”问题有了明显好转，是三位联络员的又一共识。王海峰介绍，从巡视情况看，与十八大前相比，逢请必喝、逢会必游、逢节必送等“嘚瑟到老百姓眼皮底下”的现象基本已经没有了，“四风”面上的问题明显少了很多。

　　从十八届中央第一轮巡视开始，“四风”问题就是巡视监督的重点。伴随巡视工作的深入开展，各中央巡视组及时校准“探头”、升级打法，既紧盯老问题，又关注新动向，推动纠治“四风”工作往深里抓、实里做，对不正之风的滋生蔓延形成了全面压制。

　　有了明显好转，但还远未实现根治。巡视发现，纠治“四风”问题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陶建萍介绍，巡视广东省时发现，某省直部门自2013年起，就以买茶叶为名购买高档白酒、洋酒和虫草等用于接待，直到2017年时仍在继续。巡视海南省时发现，某省直单位从2014年到2017年用公款购置贵重礼品，资金达400多万元。同时，本轮巡视还发现了一些“四风”问题新动向新表现，三位联络员都介绍了具体情况。如王海峰就谈到，巡视发现存在“不吃公款吃赞助、不进会所进密室、不吃本级吃下级”的现象。

　　享乐主义、奢靡之风禁而不绝，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依然积弊深重。从三个巡视组巡视的4个省2个局情况看，会议多、文件多、检查多等问题仍未得到根本解决，一些地方的“文山会海”现象甚至有所反弹。

　　本轮巡视把“不担当不作为”作为作风建设重点关注内容之一，各巡视组在这方面也都有所发现。唐建国介绍，他们对一些地方的政务服务中心暗访时发现，仍然有“门好进、脸好看、事难办”情况，个别地方甚至由“黄牛”代办事务，而且“黄牛”的收费桌子就摆在办事大厅里。此外，一段时期以来，个别地方的党员领导干部因为责任重、压力大，以“工作跟不上、身体吃不消”为由，要求转任非领导职务或提前退休，出现“想到清闲部门的人增多、愿意退出领导岗位的人增多”现象。

　　管党治党责任意识明显增强，党内政治生态明显好转，但实现根本性好转仍需时日

　　党内政治生态明显好转，是党的十九大报告作出的精准判断，也是十九届首轮巡视反馈的一致反映。各组虽然表述用词不同，但都体现出了向好向上的态势。

　　政治生态日趋好转的背后，是各级党组织管党治党责任意识的不断增强。三位联络员都讲到，全程参与十八届十二轮巡视，每一轮都能感受到履行主体责任方面的变化。从“只挂帅不出征”，到“老虎吃天无法下口”，再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届巡视下来，各级党组织的主体责任、监督责任和第一责任人的责任都有明显提高。从巡视情况看，以往较为普遍的“重行政职务轻党内职责”“重业务轻党建”等现象，以及不按时不足额交纳党费、不按时换届等问题，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但与中央要求和人民群众的期盼相比，好转的劲头还是慢了一些，党内政治生态各方面的问题仍然存在。以选人用人为例，本轮巡视中各组都发现了一些问题。唐建国介绍说，巡视山东时发现，一段时期里山东省选人用人标准不清、导向不明，许多干部群众“看不懂”，而且上上下下存在“官本位”思想，不仅“学而优则仕”，甚至“商而优则仕”。巡视进驻前中央纪委立案查处的原副省长季缃绮，以及此前被查处的卢恩光等，身上都有“拼死要当公家人”的特色。

　　中央三令五申要求严肃整治的山头主义、圈子文化等，仍是本轮巡视发现的突出问题。联络员反映，师徒关系、师生关系、同学关系容易形成小团体、小圈子，一段时期里个别地方圈子文化盛行，“进了班子都不一定能进圈子”。

　　作为巡视始终关注的重点，本轮巡视也发现了一些履行“两个责任”不力的问题。据联络员介绍，较为突出的表现，是没有坚决扛起上次巡视整改落实的主体责任，“抓而不实”“前紧后松”等现象较为普遍，巡视整改报告呈报前后，整改工作往往呈现出两种状态。

　　透过现象看本质，通过问题查责任

　　谈及如何在巡视中把握全面从严治党阶段性特征，唐建国认为，重点是把握被巡视党组织近年来的发展趋势，以新特点新表现新要求，突出监督检查的几项重点工作，如全面梳理学懂弄通做实***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党的十九大精神的真实情况，全面掌握构建良好政治生态情况，全面检查两个责任履行情况，全面清理督促巡视整改后半篇文章，全面厘清不担当不作为行为和原因等。

　　陶建萍认为，巡视监督检查和分析研判的过程，就是实事求是的过程。前提是巡视发现的是“实事”，其次运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方法论去“求”，保证得出“是”的结论。按照这样的思路，中央巡视组在进驻前，都会从中央纪委、中央组织部，以及审计、信访等部门获取资料，掌握基本情况。陶建萍说到，“为了摸清底数，我们在进驻前就设计了调查问卷，提前发给参加巡视动员会的领导干部，在动员会当天回收问卷并统计分析。其中，广东省梳理出5大类226个问题点，海南省梳理出6大类25个方面问题，为后续工作打好了基础”。

　　接下来，就是查找具体问题的环节。通过巡视谈话、下沉调研、处理信访举报等方式，深入了解问题，掌握真实情况。陶建萍介绍说，“十九届首轮巡视中首次实施了巡视底稿制度，对巡视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质量要求。我们写入巡视报告的内容，都有具体的人和事做支撑”。

　　具体到研判分析上，不仅巡视过程中每天都会遇到，现场巡视结束后更要进行总体分析。王海峰介绍，最重要的一点，是从政治上进行分析，既要全面看、辩证看，也要历史看、联系看，判断在十八届***全面从严治党的形势下，这些问题是不断改善，还是原地踏步，或是继续恶化。“有了这样的趋势判断，就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把问题落到被巡视党组织的管党治党政治责任上”，王海峰认为。（中国纪检监察杂志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