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瑞华带着国恨家仇上战场
老兵档案:
田瑞华,1929年出生,兴隆县大水泉乡人。1944年2月参加八路军,1949年5月入党,1953年3月退伍。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期间立二等功一次,获冀东军区司令部嘉奖一次,负伤六次,四次重伤,为六级伤残。退伍后,先后在兴隆民政局、银行、交通局、农牧局工作。
老人干净利落,一顶小西瓜帽、一副圆镜框的咖色眼镜,让86岁的田瑞华老人书卷气十足。在家里的任何地方,任何物品,尤其是报纸杂志等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3个烟斗都错落地摆放在一个小铁盒里,老人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
老人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虽然知道我的来意,但他并没有急于给我讲述那段历史,沉默还有悲伤的情绪在蔓延,我不敢开口,因为每一次回忆对老人来说都是撕裂伤口般的疼痛。
浓重的喘息、湿润的眼睛、起伏的胸口,老人艰难地开口:“说起打***,苦呀,难呀,可是再苦再难,也要把他们赶出中国……”
日本***让我家破人亡
我的父亲和爷爷奶奶都惨死在日本***刀下!当年日本***杀人就好比杀死一只鸡,用刺刀无情地戳……惨啊!
我的父亲田全福是八路军的办事员,给八路军送信、送物资。那个年代,给八路军办事是极其保密的工作,都是上下线单线联系。
因为早年间遭到日本人的毒打,听力受损,加上联络途中道路险峻,蛇狼常常出没,为了父亲的安全,我常陪他往返联络点间送信,我那时才七八岁。也因为我们一个是聋子,一个是小孩,才没引起***的注意。
联络点都安在山林里,来回20多里路,我和父亲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拿着棍子,镰刀用来打狼,棍子用来打蛇。父亲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着。我们爷俩把裤腰带扎得紧紧的,这样憋着劲儿跑得才快。父亲有事或生病时,我就独自给联络点送信。
1942年1月15日,我和父亲起早给八路军送信送军鞋。我耳朵好,总觉得有动静儿,但当时山路弯弯曲曲,听不太清楚。后来,我听到了日本人叽里呱啦地说话。
意识到危险来临,父亲赶紧把信塞给了我,让我往林子密实的山上跑,他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军鞋藏好再跑。
但是父亲还没有藏好鞋,日本***就赶到了,我好想去救父亲,可是我记着父亲的话:“你才10岁,怎么打得过日本***,你要把信安全地送到联络点去,就是死也要想法儿送到。”
两个日本***和两个伪军一边开***,一边喊“站住”,我只能拼命地跑,风呼呼的,头发都立着,浑身起鸡皮疙瘩。当时天已蒙蒙亮,山上都是雾气,林木密实不好钻,伪军说是个孩子,日本***才放弃追捕,我逃过一劫。
把信送到山上的联络点后,我摸进家里。母亲和爷爷奶奶才得知父亲已经被捕。因为怀疑叛徒告密,担心日本***来家里抓我,我和邻居李大哥(李大哥的弟弟是八路军)就跑到了山上。
后来,我得知父亲被日本***抓进了兴隆伪满洲警察署。他们对父亲用尽各种酷刑,用煤油和辣椒水从嘴和鼻子往里灌,父亲都没有招供,6天后,父亲被活活折磨死。
在父亲牺牲一个月后,就是正月十六,日本***再次到家里搜捕,在没有抓到我后,他们对我的爷爷奶奶和母亲进行了毒打和拷问,抢光家里的东西后放火烧了房子。
我在山上就看到了我家的位置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心里难受呀,我当时就哭了,那是我的家呀,花白头发的爷爷奶奶,瘦弱的母亲,他们还能有好吗?
夜里,我偷偷回到家里,看到的场景是五间房子化成了灰,爷爷奶奶横尸院里,身上伤痕累累,满头鲜血,母亲气若游丝……
谎报年龄去参军
如果不是日本侵占热河,我肯定还要好好上私塾的,我特待见读书写字。可是10岁的我在那个年月,在山上一个砬洞子里愣是生活了两年多。
那时候只要是和八路军有关的人和事,日本***没有放过的。为了活着,我夜里偷偷回到家里,从母亲那里拿些棒子和咸菜疙瘩,那时所谓的粮食就是棒粒和为数不多的小米。
白天不敢生火,怕引来***追捕,无论多饿,都捱到夜里,在三块石头上架起一个小锅,炒棒粒或煮棒粒吃,老吃这些吃不下去呀,后来就把棒粒放在大石板上砸碎再煮……
那日子,苦啊!日本***和伪军天天搜村,烧杀抢掠,没一天安生的日子,活着就是万幸!
那时候不知道啥叫革命,只知道八路军是打***的,是***、朱总司令的军队。
不能这样苟且偷生了,我和李大哥商量,我们要去找抗日队伍,我们要去打***!
1944年2月,我和李大哥历尽艰辛找到雾灵山抗日根据地(冀东军区十五军分区),但由于我太小太瘦,八路军不要我!当时我还不到13岁,我谎报年龄说,我14岁了,但他们说,“你还是个孩子,我们一天得走一百多里路,你受不了。”“我能行,我保证不掉队!”我哭着拍着胸脯保证。
那时一个人认出了我,也就是当时雾灵山抗日根据地侦察通信连的连长孙长业。他认识我父亲,还在我家吃过饭,得知我的遭遇后,把我留下来了,我自此正式加入了八路军。
我一定要去打***,为亲人报仇,把他们赶出热河,成了我唯一的信念。
亲手杀死日本***
那时隔三差五就打一仗,我们没少打***和伪军,可是每次连长都让我跟在后面。我知道连长的好心,可是我着急呀,我啥时才能给父亲和爷爷奶奶报仇啊?
我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哭,哇哇地哭,想起父亲所受的折磨,爷爷奶奶死时的惨状,我恨自己不能亲手杀死日本***。
哭够了,从山上回来。连长一眼就看出我哭过了,知道原因后,他叹了口气,说:“别急,过几天,我带你出任务,让你打***。”
1944年8月,连长带着我和卫生员去迁安,据说有一个日本***每天上午十点往返东庄和西庄之间送信。
出发前,连长递给我一把“撅子”手***(上***取弹壳都需要将这把***撅开)。虽然是神***手的连长教了我怎样瞄准开***,但我还是挺不安的,我怕我失去一次杀敌的机会。但连长说:“别担心,我一捅你,你就开***,照***胸脯打,那面积大,万一打不中,还有我呢!”
我带着仇恨,紧张地趴在棒子地里准备伏击这个***。
近点近点,再近点,连长终于捅我了,***声过后,***晃晃悠悠地摔下了马。我们走上去一看,妈呀,我打爆了***的头,那血咕咚咕咚地流。
我们缴获了两支***,50多发***,一把刀。后来听卫生员说,他翻看那个***的衣兜时,还有一张他和家人的照片。我当时就想,你们也有家人,为啥要来中国,杀我的家人呢?
1945年7月,日军已经成溃败之军,他们准备撤出兴隆,转往唐山,坐船回国。八路军得到消息,决定在大营盘堵截。
当时,我去黄门子送信,在返回途中的一个拐弯处,我突然听到了日本人在说话,还没等反应过来,我们就面对面了。就几十米,他们仨人,我一个人,来不及开我的“撅子”,我把随身携带的“王八雷”(从战场上缴获的日式手榴弹)拉开弦扔了出去,转身向玉米地钻去。几乎是同时,他们其中的一***打中了我的左肩,等我从玉米地出来时发现,三个***都死了,被我炸得七零八落的。
这三个***是探路的尖兵,在二三百米远就是他们的一个班,一里路以外就是他们的大部队。***声,已经让后边的***赶上来了,我从玉米地向另外的山跑去,期待着大部队堵截的***声响起。
后来,部队成功地伏击了要逃跑的***,伤亡惨重的***退守回到郭家庄。
直至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10月,日本***才分批撤出兴隆。
司号员
一个干了就不能改的兵种
在抗日战争结束前夕,我被部队挑选为司号员。那是一个干了就不能改的兵种,除非死了。
因为我吹响的号声虽然是由“1234567”音符构成,但每一声都代表着一个密码,司号员是战争年代首长的嘴——号声代表首长发出的命令,是进攻还是撤退,是左包围还是右突围,而能听懂号声的是在前方执行任务的司号员,他收到后回复我,再将我所传达的信息告诉他所在部队的首长。
战争年代艰苦呀,只有团以上的部队才有可能有发报机,连级以下对前方部队下命令都靠司号员的号声。就像电报发报员一样,我们也得背密码,不同声调不同意思,这个工作特殊呀,如果司号员受伤或叛变,要重新制定密码,再重新背诵。
日本投降后,我在部队一直是司号长兼司号训练队队长,从冀东军区十五军分区到华北军区再到抗美援朝,我这号一吹就将近十年!
每一次开火我都做好牺牲的准备,每一仗结束,我都希望这是最后一仗。抗战那些年,部队差不多天天都翻山越岭行军,有时候一天走二三百里路,没吃没喝的,照样打***。
我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那嘹亮的号声,那弥漫的硝烟,那与敌军惨烈的厮杀情景。幸运的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我们都取得了胜利,而我辗转了半个中国也活着回到了兴隆。
田瑞华老人珍存着一些老照片,有自己刚参加八路军时的,有解放湘潭时期的,还有和连长的合影……每讲述一段历史,他都会拿出一张珍贵的照片。照片用塑料封着,老人说上战场时他都将这些照片揣在胸口。泛黄的相纸不仅承载着老人的生活经历。
世易时移,当年仅十岁的田瑞华,如今已是年过八旬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战争中留下的伤痕和军功章,都成为老人难以抹去的历史印痕。田瑞华老人说:“现在我也不能忘记,日寇对我们中国人的压迫、剥削。我们今天要教育我们的后代,千万不能忘记那段历史。”
和合承德网记者 张艳梅 通讯员 李呈祥 赵明欣 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