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都记得他的严和爱――追忆章培恒教授
在与病魔搏斗了整整12年后,著名文史学家、中国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副主任、复旦大学杰出教授章培恒因病医治无效,昨天凌晨在上海华山医院逝世,享年77岁。
77岁,在今天看来还正当年,章先生自己也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但是,病魔还是把他带离了人世,留给学界的是惋惜,留给亲人的是悲痛,留给读者的是叹息和遗憾。
章培恒先生是浙江绍兴人,1934年1月出生,1952年进入复旦大学中文系就读,毕业后就一直留校工作。章先生长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兼治现代文学,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致力于中国文学的古今贯通研究,1996年被评为复旦大学杰出教授。
一个勇于否定自己的人
1996年,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文学史》,这部由章培恒和骆玉明共同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因以马克思主义人性观为指导,提出文学的进步乃是与人性的发展同步的,打破了文学史研究旧的思维模式,被一些学者誉为石破天惊之作。即便如此,章教授觉得还不够尽善尽美。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毅然决定重写《中国文学史》。毫无疑问,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引来了各种说法和猜疑。但这一切都没有让他停止手头的工作。1998年年初和年底,他和骆玉明教授共同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新著》第一卷、第二卷出版。
1999年,章先生被查出患了***症,第三卷的工作因此搁置下来。这成了他的心头大事。据《中国文学史新著》责编之一韩结根说,章先生在病房里一直没有放下手头的工作,这部新著的不少统稿工作,都是他在住院期间逐步完成的。2005年,章先生身体略为好转后,完成了第三卷的写作,并重新修改了第一卷、第二卷。2007年,洋洋170万言的三卷本《中国文学史新著》终于宣告完成。当被问到新著究竟新在何处?章培恒教授曾表示:新著对以前长期流行的文学史模式有了进一步突破,并且成为自觉地从事中国文学古今演变研究的成果。
复旦大学出版社社长贺圣遂说,章先生是一个追求完美并且勇于否定自己的人。2007年以后,他病情加重,却还是拖着病体,用四年时间完成了《中国文学史新著》(增订本),今年4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他希望为后人留下的是一部尽可能完美、能完整体现他对中国文学史的思考和探索的作品。他对学术如此严谨、执着的精神是值得后人学习的。
为人真诚处处为他人着想
北京大学教授、教育部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主任安平秋教授与章先生有20多年的友谊,前天下午接到章培恒教授儿子的电话后难抑悲痛,连夜买了机票,晚上11点抵达上海。等他们飞车赶到华山医院时,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安教授告诉记者,他们相识于上世纪80年代初,此后两人南来北往总会见见面,彼此十分投缘,并引为至交。今年5月初他还给章先生写了一封信,商议北大、复旦和台湾方面联合开一个学术会议的事情。此时的章教授已经不能说话了,特意让助手打电话过来,还反复叮嘱安教授要注意身体。
在安教授眼中,章先生治学扎实严谨又不古板,为人真诚处处为他人着想。安教授说起了一件至今让他难忘的小事:1985年他来上海,住在复旦招待所,回京前,章教授在招待所食堂设宴为他饯行。席间安教授找牙签,却遍寻不着。这时候章先生离开了,五六分钟回来后拿出了一小盒牙签,原来他专门到附近的小卖部去买了一盒。我当时感动得真说不出话来。
安教授还记得,两人曾经合编了《中国禁书大观》,章教授把安平秋的名字放在他前面,论年龄、论资质、论学术地位,他都超过我,我认为这样不合适,可章培恒教授还是坚持这样署名。
被先生追问到衣服汗湿
章先生的学生、复旦大学古籍所教授陈正宏回忆,章先生对自己的三位老师贾植芳先生、朱东润先生和蒋天枢先生非常敬重。贾先生住院后,章先生自己身体也不太好,可还是时时去医院看望。后来因为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了,就请自己的学生代为探望。他还常把三位先生对自己的言传身教,点点滴滴讲给学生们听:朱东润先生对我最大的启发是要有独立思考的精神,不迷信权威,不盲从,同时要大胆怀疑,小心求证;蒋天枢先生教我怎么打基础,就是学文学不能光学文学,应该对文学周围的一些学科也好好地下功夫
许多学生都记得章先生的严。他的记忆力极强,上课时不用看讲稿就可以清晰、周密地陈述观点,所引史料、典故信手拈来。郑利华教授说:那时上章先生的课很紧张,你自己以为一个问题已经弄明白了,可是经不起先生的追问,甚至可以问到你哑口无言。不过先生对学生总是抱着一颗平等、宽容之心,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学生,他是用追问的方式来启发学生思考。古籍所副所长陈广宏教授则说,听师弟师妹们讲过,被先生追问,后背上一阵一阵地起汗,一堂课下来,衣服都汗湿了。
更忘不了的,是先生无私的爱。当前有博导、硕导拿研究生当廉价劳动力,而章先生把学生带进课题组时,总是以培养为要义。拿编撰《全明诗》来说,所有的标点句读他全部自己先整理一遍,然后才将其作为作业布置给学生;同学们整理校对时出现错漏疑问,他总是一一耐心指点。其实,这些事先生一个人也能完成,带上我们反而增加了他的工作量,可他从来都是如此。陈正宏记忆犹新。
他更记得第一次追随老师编写《中国学术名著提要文学卷》的事情,当时自己在学界初出茅庐,章先生完成了大部分工作,可到书稿付梓前夕,先生专程赶到出版社,提出让陈正宏署名在前,以更好地扶植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