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的力量――上汽英国技术中心文化融合纪实
海外收购后的整合,最重要的因素是人。能否消除隔阂,做到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是真正实现1+1〉2的关键
上汽执掌MG英国公司被称为中英合作典范。英方在这个项目中所获利益显而易见:倒闭的工厂重焕生机,失业的人们又回到工作岗位,这是令当地居民和政府最开心的事情。
而对上汽来说,所获得的也绝不仅仅是通过在英国销售MG车获得的利润。上汽认为,在对MG罗孚的收购中,最有价值的就是留住了几百名英国工程师。
事实证明,对于任何一次跨国并购,人的融合是最重要的。用什么留住几百名最精锐的部队?用什么让英国绅士们理解并认同中国市场理念和企业文化?如何使中外研发人员相互融合,齐心协力?这些问题,始终萦绕在上汽高层和英国团队的脑海。
显然,只有成为一家人,才能让海外并购的价值真正体现,让核心竞争力发挥出来。
留下最精锐队伍
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公司破产,何况那是一家有过百年辉煌的公司。
如今上汽英国技术中心的工程师中,有100多人是2005年罗孚倒闭的亲历者。采访中,工程师们大多不愿回忆6年前的情景和心情,话题偶有所涉,他们面色即显凝重,但他们说起受中国老板之邀回到老工厂,驻进新办公楼的那一天,都格外高兴:那天我们和中国人一起开了场大派对,还请了乐队演出,这是老地方,却是新起点。
人总是念旧的,习惯保守、不爱改变的英国人更是如此,这些普遍人过中年的工程师,内心深处几乎都有一些执著固守的东西。技术中心总经理林德瑞的办公室里,最醒目处贴的是一张英超球队埃弗顿的海报。出生在利物浦的林德瑞说,他不管工作生活在哪里,总把挚爱的家乡球队带在身边。而这和林德瑞的职业生涯有相似之处,我人生第一份工作就是罗孚的底盘工程师,虽然中间换过工作,但感情最深的无疑是这里。
感情是上汽成功留下英国工程师的重要因素,这有对罗孚和MG品牌的情感,也有对上汽的情感。1984年,林德瑞在罗孚开始汽车工程师的职业生涯,15年后有所成就,辞职去了莲花公司开发新车型,2001年他重回罗孚。2004年是MG罗孚破产前一年,上汽与罗孚洽谈合资事宜,他作为技术代表经常到上海出差,和上汽的许多人成为朋友。
罗孚倒闭,上汽和罗孚原来的合资计划随之中止,但林德瑞还没来得及为未来犯愁,就意外地接到上汽的来电。上汽告诉林德瑞要建立英国研发中心,因此拜托林不要离开,并请他尽可能帮助上汽留下罗孚的技术团队。罗孚破产前一年,我与上汽交流频繁,合作愉快,当时我就发现这家中国公司赢利状态很好,前景乐观。林德瑞表示,这些是他同意留下来的首要原因,他也将这些观念传递给他的同事,对于这批经历过公司长期低迷的工程师来说,中国新东家良好的发展势头很有吸引力。
也有很多人选择离开。罗孚倒闭,许多普通员工面临失业,生活影响很大,而经验丰富的工程师们却是各大汽车品牌争抢的香饽饽。离开的工程师有的收到条件丰厚的邀约,更多的人则是不愿留在伤心地。虽然我们不会因为罗孚的原因饿肚子,但工厂倒闭对每个经历者来说都是最糟糕的事,会留下心理上的阴影。林德瑞介绍,倒闭前MG罗孚拥有近700名研发人员,2005年还是一下子走掉400多人。之后技术团队的人员结构一直在变化,目前技术中心的300人中,60%是以前MG的员工,40%是新聘用的有经验从业者,让林最自豪的是,当年与他并肩作战的最资深、最核心的100多名罗孚工程师如今仍在他的身边。
一英镑带来一家人
留下了人,摆在上汽面前还有难题:怎么让这些经过风雨飘摇的工程师安心?怎样把这支精英队伍融为上汽大家庭中的一员?
如今在上汽英国技术中心的食堂里,每天同时供应着西餐和中餐;大办公室里中国年轻人和上了年纪的英国工程师坐在一起热烈讨论;这里所有的电脑、电话与上海系统连接,遇到任何问题都能在最短时间内跨洋沟通。英国工程师和上海的联系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密,现在所有项目都是两地联合开发,每一天都会和上海保持连线。林德瑞告诉记者。
在两地的技术中心里,现今人们喜欢用一家人这个词语描述英国团队和上海团队之间的关系,但成为一家人的过程,并不简单。6年来,上汽以一种步步为营的稳妥方式,将融合中的矛盾降到最低。
2005年,MG罗孚进入破产接管程序,大量有开发经验的优秀研发人员面临流失。当时为了留住人才并规避法律风险,上汽与世界著名汽车技术咨询公司里卡多公司达成协议,由其出面成立里卡多2010,雇佣MG罗孚研发人员,为上汽提供研发服务。于是林德瑞带着罗孚的核心技术团队,驻进了里卡多提供的办公楼。留下来的团队迅速发挥作用,在里卡多2010时期,对原罗孚工艺了如指掌的英国工程师们没有让上汽失望,在自主品牌荣威750设计开发中,他们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当时上汽和里卡多2010之间的关系远没到一家人的地步,反而更像互相不大了解的双方进行项目合作:新产品开发的前三个阶段(预开发、策略制定、概念开发)由里卡多2010负责,第四阶段(产品试制与试验)由双方共同完成,产品的升级与改进则放在上海。荣威750成功上市后,这样的模式却陷入困境:一方面由于委托管理这种松散的架构,让英国研发中心和上海的沟通成本越来越高;另一方面随着时间推移,里卡多的办公楼里,一种不安定情绪又开始在工程师之间弥漫,他们感觉缺乏归属感,怀疑自己效力的公司可能是个随时会被解散的临时机构。
2007年,上汽实施了下一步战略,让这些不协调和不安定的矛盾烟消云散。根据此前协议中的相关约定,上汽以象征性的1英镑收购里卡多2010。自此上海汽车英国技术中心正式成立,成为上汽全资拥有的独立公司。林德瑞带着工程师们搬出里卡多临时的办公楼,回到伯明翰长桥。有些人开始并不愿意故地重游,但看到老罗孚工厂新建立起来崭新的研究中心时,大家都心动了,很快又找回了归属感。林德瑞对这次回归有着很好的印象,他谈到上汽为此花了很多钱,回归也得到了英国政府的大力支持,当地政府承担了20%的地租。
潜移默化的融合
如今,上汽英国控股公司那枚一英镑硬币就贴在研发中心进门的墙壁上,旁边除了衬着双方交易时的图片,还有一块英国技术中心被上汽集团评为先进集体的牌匾。形式上的融合很容易,就像硬币和牌匾,一下子就给英国工程师带来承诺和保证,但要真正地和远在万里之外的上海同事们成为一家人,还需要经历漫长的文化融合、心理融合等等,这些融合在近几年中潜移默化地发生,并且仍在继续。
他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工程师,在业务上我们是学生,但这并不意味学生就不能去影响和改变老师。技术中心的副总经理吴明表示。吴明是这里少有的中方管理者,他除了抓项目外,还要和所有英国工程师沟通交流,扮演起管家和文化大使的角色。
记者采访吴明过程中,他告知一小时后有名英国工程师约定找他反映问题。这名工程师希望研发中心取消日常工作中的签字审批手续,他认为每件事都要找审批部门签字,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在英国,诚信是最基本的道德,人都是本能地相信别人,哪怕有一次欺骗,就会一辈子失去对方的信任。吴明解释工程师有此意见的原因,他认为普通英国人守信,作为知识分子的工程师更是如此,拿签字这样的程序约束他们,有人会觉得不被尊重。这名工程师为此和审批部门提过意见,没有被采纳,又锲而不舍地找到吴明。约定时间一到,工程师果然敲开门,只见他抱着笔记本电脑,将不需要签字的环节一一列出,还写明理由,看架势要和吴明好好辩论一通。我很高兴他来提意见,但我会告诉他要企业信任员工,也需要对客户和消费者负责,因此需要有一定的监督。吴明表示。
像这样的辩论,越来越多地发生在上汽英国技术中心。虽然吴明并不能每一次都说服英国人,但在辩论的过程中,双方都会充分表达自己的观点,理解总在不断加深。为了鼓励意见和辩论,最近技术中心还特设了合理化建议奖,今年已经有3名英国工程师的建议被采纳,每人奖励25英镑。钱虽然不多,但却是英国公司从来没有过的企业文化,工程师们人人热情高涨。
时间和质量,是吴明来到英国后感受到的另一对矛盾。他发现,英国工程师做事情总是井井有条,永远不需要担心质量问题,但要说速度,也慢得可以。门口修条小路,英国人可以修上一年,但修好之后,百年不坏。吴明认为这一点值得国人学习,但完全忽视效率,这也会让企业失去竞争力量,这也是MG罗孚走向衰败的教训之一。研发中心刚开始运作时,英国工程师提交一个个项目方案,怎么看都是完美无缺,可一问何时能完成,回答永远不能确定。他们摆在台面上的理由是:项目推进中,可能出现各种问题,计划赶不上变化;潜台词则是:下班了要陪家人,休假时绝不能打扰,碰到困难别喊我们加班。
能不能说服大牌工程师们提高效率?上汽采取的办法是讲道理:既然工程师无法定时间,管理层就帮他们一一分解任务,每个时间节点都落实到位。一次次反复商量中,工程师见中国人说得在理,基本都能接受时间表。渐渐地习惯成自然,如今工程师提出新的项目方案,已会主动说明工期。时间定了下来,重视信用的英国人也不时地加班加点,吴明说他最近常在早上7点左右到办公室,发现好几个英国人已经泡好咖啡,埋头干活,这是以前从来见不到的景象。
我学到了一些中国公司的运作方式,同时中国人学得也很快,现在我们几乎不分彼此。林德瑞对记者表示。英国技术中心成立之初,荣威750等品牌主要依靠的是英国团队的力量;随着上海团队不断派人到英国学习,两地合作关系日益紧密,如今新车开发过程,基本都是英国和上海共同承担,协力推进。
从上海到伯明翰,现在有一揽子新项目正在积极酝酿。吴明透露,下一款MG新车已经完成设计开发,而新能源车将是技术中心的下一个目标,目前新一代的纯电动车、混合动力车技术都全力研发中;技术中心还在研究一种新的新能源车充电技术,让汽车开过马路就能充电。这些前瞻性的技术研究不是纯粹的发明,而是全新的应用技术,有了世界顶尖的团队,上汽就有希望抢占这些未来技术的高地。吴明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