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如何在选举中表达――上海基层党建调查

　　8月15日，徐汇区斜土路街道大五居民区又一个“迎世博清洁家园日”。一早，30多位戴着“世博文明宣传志愿者”红袖章的巡逻队出现在金色港湾、大闻和百乐等公寓小区，见到垃圾捡一捡，见到自行车乱停放搬一搬，见到遛狗不文明劝一劝。不多时，又有20多位暑期在家的中小学生赶来加入。

　　“志愿者中三分之二是居民党员，三分之一是群众积极分子”，党小组长严正平告诉记者，自从去年公推直选产生新的党支部后，党员参加党内活动的积极性提高了，每逢15日，不用再通知，党员们都会自觉参加清洁家园活动。

　　居民罗企华是“清洁家园”积极分子。她说，去年作为群众代表，她和大家一起见证了居民区党支部在党员们一票一票选举中产生。从此，对居民区党支部多了一份关注与期待。迎世博中，党支部开展的“文明遛狗大讨论”、“清洁家园”、“暑期纳凉晚会”等活动，都很受居民欢迎。

　　严正平和罗企华所说的“公推直选”，是去年3月至6月，发生在大五居民区党支部的一次换届选举。这一至今都被党员和居民群众称道的选举，究竟给那里的党员和群众带来何种变化？

　　知情权：从淡漠到回归

　　2008年4月1日，金色港湾公寓小区的黑板报格外引人注目：“大五党支部改选被市委组织部列为公推直选试点单位，‘公推’指候选人提名方式采用公推，包括党员推荐、群众推荐、个人自荐和组织推荐；‘直选’指直接选举产生党支部委员会、党支部书记、副书记。”

　　当时，几乎所有的党员都为之感到“陌生”。郝思礼，这位有着40年党龄的党员，经历党支部改选无数。在他的印象中，支部改选，就是大家在组织生活时七嘴八舌提几个人选，等到下一次正式选举时，上级党组织发一份候选人名单，供大家打勾或画圈，此时谁上谁下已经没有多少悬念，从来没有直接投票选举过党支部书记和副书记。

　　“直选”两字，让从企业退休的党员王洲俊回忆起了上世纪80年代初在单位经历的一次班组长直选，以及在90年代初经历的一次纪委委员直选。这两次直选最后均因“民意”与“组织意图”有差距而不了了之。“此次公推直选，并且直接选举党支部书记，党员的意愿究竟能表达多少？”王洲俊心存疑虑。

　　“我们怎么知道谁是谁，人都不认识怎么‘公推’？”更有人怀疑：这是摆摆花架子。

　　大五居民区由金色港湾、大闻、百乐三个商品房公寓组成，1044户居民中，领导干部多、知识分子多，个体经营者多。在册的110名党员中，退休回聘达40多人。他们早出晚归，一个普遍的现象是，即使是一梯两户门对门的邻居，也未相识，互不往来。大五居民区党支部书记、“公推直选”工作领导小组负责人陈玲玲坦言，当初最担心的是党员的知晓率和参与率。

　　然而，几乎所有的“疑虑”和“担忧”，从这一天以后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郝思礼首先看到的是他所居住的金色港湾公寓中心绿地醒目地拉起了红底白字宣传横幅，小区大门口以及每幢楼电梯旁多媒体电子屏滚动播放着居民区党支部开展公推直选的各种信息。党小组长***将“告知书”送到每一位党员手里。

　　党员陈美珍夫妇忙着经营公司，天天早出晚归。一天晚上快10点了，刚踏进家门，党小组长按响了门铃。原来，党小组长已守候多日了。“不就改选党支部吗，还用得着这样顶真吗？”然而，当陈美珍看完“告知书”，胸中涌动的是一种神圣。5月7日，第一轮党员提名日，夫妇俩腾出晚饭时间驱车直奔居委会会议室，对着党员名册，一一选择，推荐心中满意的候选人。

　　“知晓”工作除了***入户，还有深入团队。合唱班歌声刚落，工作小组见缝插针上场宣讲；读书班上大家对“公推直选”建言献策：“应该选更年轻、有能力、心中有群众的党员成为候选人”。

　　从第一次推荐到第二次推荐，党员和群众代表的出席率分别从95％和85％均上升至100％。数据的变化，透视出的是一种意识的回归，从被动“知晓”中，回归的是“知情权”。

　　“公推直选工作计划”、“新一届党组织委员职数和任职条件”、“候选人情况介绍”……随着公推直选的步步推进，小区各种形式的公示栏成为党员和居民群众关心的热点。候选人的照片上榜公示，一时间不论在公示栏前、电梯楼道，还是团队活动，邻里相遇，“候选人”成为共同关心的话题。大家都在选择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参与：在“程序”中学习“民主”

　　翻开大五居民区党务工作档案，记者看到了去年历时3个月的“公推直选”工作进程表。“总结准备”、“广泛动员”、“民主推荐”、“组织选举”四个阶段，每段都有衔接紧密的程序安排。

　　“当时就感觉会议多，一周至少两次。”党员张金柱说：“虽然有点忙，但越来越感到是必须的，因为是个环环链接的过程。”

　　譬如，进入民主推荐阶段，先由各党小组以及两个群众代表组进行第一轮民主推荐，再由“公推直选”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分别对推选产生的31位候选人进行谈话，在谈话考察基础上，根据任职条件，经过协商筛选，产生20％预备人选。

　　对于这样一个形式上公开的党内推荐，如何真正做到包括谈话、考察、协商与筛选等程序在内的内容公正？陈玲玲介绍，由党员群众推荐成立的“公推直选”工作监督员小组，对“公推直选”全过程履行监督职责。监督员小组由党员和群众组成。

　　姜振爱是监督小组的负责人。这位入党几十年的老党员称“这是学习党内民主的极好机会”。她带着监督员们仔细学习有关文件，熟悉公推直选程序，分析监督的关节点。

　　进入“谈话“程序，“公推直选”工作领导小组有人提出可以在31名候选人选中筛选掉一批低选票人选，缩小谈话范围。姜振爱当即表示“不妥”。“选票再少，也代表了一部分党员的意愿；而对于被推选的党员来说，他们拥有选举与被选举权，同样应予尊重。意见被采纳后，监督小组成员参加了“谈话”全过程。

　　在感受权利中唤醒的是义务。党员朱鸿英在首轮推荐中进入候选人。令她为难的是，孙子刚刚出生，还腾不出身来承担支部工作。当工作小组***找她谈话征求意见时，朱鸿英连说“没想到”。“您已被推荐为候选人选之一，如果您被选上了，是否愿意担任支部委员，为大家服务；您是否有足够的时间为大家服务；作为候选人要经过三关：从推荐名单到40％的初步人选，再到20％的预备人选，最后进行党员大会差额投票，都有可能被落选，您是否有足够的思想准备？”面对这样的谈话，朱鸿英说：“真正感受到党员权利的被尊重”，当场表示，虽然不参加支部工作，但一定履行党员的义务，承担党支部交给的任何工作。

　　选举权：表达对被选者的认同

　　在大五居民区，几乎所有被采访的党员和群众都记得去年6月15日这个上午。设在金色港湾会所的选举会场，红色帏幕左上角悬挂着金色党徽，“徐汇区斜土街道大五居民区党支部领导班子‘公推直选’选举大会”的会标十分醒目。由组织推荐、党员推荐、群众推荐和个人自荐的方式，产生的9名党支部委员、书记和副书记候选人，将通过党员大会直接选举，一次选出党支部的委员、书记和副书记。

　　会议定于8时30分举行，但8时不到党员就分别从三个居民区陆续赶来。两位坐着轮椅赶来的党员引人注目。潘国勤患脑萎缩多年，工作人员告知他可以不参加现场投票，可他说“别的会可以请假，这个会一定要参加”。选举时，他口述，由妻子替他填写选票。那一刻，他感到了自己作为党员的权利。

　　两位担任局级领导干部的党员居民虽然不参加投票，却也兴致勃勃赶来列席会议。

　　那天，在册党员应到102人，实到党员101人，出席率为99％，另有30名群众代表见证了选举全过程。

　　“如果我被选为支部委员，将不负众望”，9时整，选举开始，9位候选人分别向全体党员发表3分钟演讲，候选人王国芳当场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公开，让大家“有事来找我，让我来帮助你们。”

　　章荣富是位自荐的候选人，不仅自荐党支部委员，还自荐党支部副书记。“相信自己能选上”，这位居民区的就业援助员显得坦然和自信。他说，理由有三条，一是就业援助员是个为困难群众排忧解难的好平台；二是自己相对年轻，正年富力强；三是自己愿意为党和居民群众多做奉献。拿到选票，他把神圣的一票投给了自己。

　　候选人沈斌，称自己为“老三届”，已连任了三届党支部委员。原来他想好此次改选一定“下台”，安享晚年。然而“公推直选”，民意却让他“下不了台”。说实在话，他心里得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满足，“自己的工作得到了党员和群众的认可”。对他来说，公推直选与其说是一次改选，更是一种民意考试。

　　这样的选举，在党员李莅看来，行使选举权的同时，也表达了对被选举者的认同，而在大家高度认同中产生的领导班子一定具有公信力和凝聚力。

　　10时整，开箱计票结束，此次选举结果，7人高票当选委员，得票率最高为97％。

　　“候选人从最初的31人到20人，最后筛选至9人，每一轮都是民意的体现”，见证了“公推直选”全过程，群众代表陆静十分感慨：“其实，9个候选人都是党员和群众公认度最高的人选，谁落选都可惜。”

　　如今，新班子已走过了整整一年。陈玲玲说，“公推直选”刻进我们骨子里的是“民意”。于是，班子换了一种工作方式，把居民区划成几个块，成为委员的责任块，既方便联系和服务党员群众，又便于接受党员和群众的监督。

　　大五居民区党组织领导班子成员换届“公推直选”，是去年市委组织部确定并直接指导的6家试点单位之一。当年同时试点的还有市信息委直属机关党委、新长宁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东华大学纺织学院党委、卢湾区城管大队党委、南汇区周浦镇旗杆村党总支等。经测评，党员群众对“公推直选”党组织领导班子成员的满意度都在85％以上，一些单位还达到了100％。

　　与此同时，本市还在农村和居民区普遍推行、机关和企事业单位积极探索党组织换届“公推直选”。2008年，全市共有2690家基层党组织在换届改选时采用了“公推直选”的方式，约占当年应换届党组织数的15%，其中村居1489家，占总数的55%；事业单位141家，占总数的5%；企业458家，占总数的17%；机关602家，占总数的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