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军节前88岁传奇老兵的如常一天――记吴孟超院士
他的军龄与共和国同龄。88岁的他,思维敏捷,身体硬朗,一天里还能连续主刀4台肝脏手术,同时担负着一家三甲医院的管理重任。书写这个传奇的,就是我国“肝脏外科之父”、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院长吴孟超院士。
昨天,记者走近这位“老兵”,感受他的如常一天―――
早上8时:
办公室,看完病人忙公务
进入吴老办公室,房间异常简朴。除了一套办公桌椅、单人沙发,就只有一组简单的办公柜。“桃李不言”的字幅挂在墙上,柜子上摆着另一幅书法作品,临的是杜牧之《题宣州开元寺水阁》:“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
记者到时,不大的房间里已颇热闹,有工作人员,也有病人和家属。吴老刚把手里的文件袋放下,正在穿白大褂,显然刚进办公室。吴老示意秘书:先看病人。
当天来的两个病人中,一个是3年前接受肝***手术来复查的,一个是从哈尔滨慕名来的。吴老看过了术后病人的X光片和资料,笑着说:“肝脏恢复得很好,肝功能也很好,不用担心,回去后正常生活,定期检查就行。”病人和家属眉开眼笑,一个劲躬身感谢。吴老拉着病人的手叮嘱注意事项,一直送出门外。接着看哈尔滨病人的X光片时,吴老不经意皱了一下眉头,又重新看了一遍,随后跟协理医生轻声说了几句。放下片子,他抓住病人的手拍了两下:“以前生过肝炎吗?现在怎么不舒服?”听了病人的回答,吴老又说:“别紧张,再查一查,先做个B超看看。”
吴老转头让协理医生带病人去B超室,自己抓紧处理公务。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的心思主要放在三件事上:一是“十一五”国家重大传染病肝病专项课题,二是建立国家肝***诊疗科学中心,三是建设肝胆医院安亭新院。吴老说,他要争取在有生之年把这三件事做好。今天来找他汇报的就是肝***国家科学中心和安亭新院建设的事。10分钟后,吴老在文件上签了字,就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副眼镜,朝B超室走去。
吴老有一个习惯,凡是他要做手术的病人,都亲自做B超。
9时30分:
手术室,最辛苦最快乐的事
9时30分,吴老准备开始他一天中最辛苦也是最快乐的工作―――做手术。吴老把手术室叫“开刀房”,他说手术室就是开刀的地方,当然叫“开刀房”最合适。一进“开刀房”,吴老连步子都变得更加灵活,笑着与医生护士们打招呼。他常用的手术室是6号房,一路会经过其他手术室。吴老往里走的时候,不经意间往每个手术室里瞄一眼,不知道是检查弟子们的手术还是习惯性动作。而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只要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两个大大的眼镜片”,就知道吴老已经到手术室。所有人都会倍加小心,一旦出错,吴老骂起来会很凶。
走进6号房,吴老双手叉腰,带着助手再次仔细看病人的片子,随后转身出门洗手。助手吴东副教授说:“这是吴老多年养成的习惯,手术前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他要求我们也这样做。”仔细洗完手,吴老再次走入手术室,套上手术服,戴上无菌手套。巡回护士早在主刀的位置放了一个类似方凳的铁质垫板,因为吴老的身高只有1.62米,所以,他每次手术都要站在垫板上。
今天他要做两台手术,一台是左肝巨大肝***,一台是中肝叶肝***,难度都很大。一名56岁、脸色蜡黄的男子躺在手术台上,他身高1.68米,却由于病痛折磨,体重只有42千克。腹腔打开后,吴老开始探查,护士熟练递给他手术工具。止血钳将血管钳住,一切准备就绪,吴老在助手的帮助下开始切除患者的病肝,动作流畅、熟练。“器械!”“快!”吴老不时发出简短的命令。“阻断!”手术到了关键时刻,吴老全神贯注加快速度将病肝切除。第一台手术完成,看切下来的左肝,上面有一块巨大的***,直径约在十二三厘米间,颜色呈现黄色且有少部分发黑。接着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止血和缝合,在缝合到最后一层时,吴老从主刀位置下来,剩下的交给助手缝合。吴老摘下手套,慢步走向手术休息室,端起护士准备好的茶水,与其他休息的医生聊天、开玩笑。这时的吴老非常惬意。
问吴老两三个小时站下来身体是否吃得消,他大笑:“外科医生有‘三功’,站功、憋功、饿功。几十年下来,早习惯了。”一旁的护士长程月娥说:“前不久吴老一台手术从早上10点一直做到下午4点多,中间连一口水也没喝。”
喝完茶,吴老再次走进手术室,开始下一台手术。中肝叶是肝脏手术的禁区,一般人不敢随便涉足,对吴老来说,却是小菜一碟。做完第二台手术,已经12时30分。吴老出手术室,并未显出疲态,反而神情轻松。他需要去洗个澡,不过这之前,他仍习惯性地去其他手术室转了一圈。
13时:
手术室餐厅,爱绿豆粥和蛋糕
吴老每天吃什么,能有这么好的精力和体力?到了手术室餐厅才发现,他和我们平常吃的没两样。
手术室餐厅位于医院地下一层,进入一条长长的走廊后,可以看到洗碗池、料理台以及大小不等几个餐室。餐厅外部唯一的装潢是白瓷砖,厨师在敞开的厨房里炒菜。在最“高档”的教授餐厅里,也只有一张圆桌铺着一次性的塑料布。
餐厅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吴老的手术餐常年四菜一汤,以素菜为主,但会有一条清蒸鱼,汤也是素的。这些菜基本都是从大锅菜里盛出来的。今天因为有“客人”,饭菜档次已提高不少,杭椒牛柳、鱼香肉丝、西芹百合这些都是小锅炒的。
吃饭时,记者发现吴老只喝了一碗绿豆粥,吃了点鱼,其他荤菜基本不动,还不停地给身边的医生护士夹菜,还不时加上一句:“把菜都分了,不要浪费。”餐后水果也吃得很少。吴老说,他的体重维持在55至60千克,“这样好,身体健康”。他早上吃的也不多,只吃一个鸡蛋、几块饼干,中午喜欢喝粥、吃一个蛋糕,没有蛋糕就吃饺子。
“80岁以后,我就减少抽烟和喝酒了。”吴老酒量很好,据说一生只醉过两次,一次是抗日战争胜利,吴老当时在四川,和一帮同学喝当地的土酒庆祝,“太高兴了,喝得不省人事,被同学背回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泥地上”。第二次是上海解放,那时他已随同济大学医学院回迁至上海,同样开怀大醉。
15时30分:
会议室,党委会讨论建新院
稍微在办公室眯了会儿,吴老就出来参加院里的党委会。作为一院之长,他除了开刀外,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开会。秘书小邱说:“吴老的会特别多,不算医院里的工作例会,吴老还要经常到全国各地去开会。为了节省时间,他常常是早上飞出去,晚上或夜里飞回来,有时候我都吃不消,但吴老说回来比在外面强,可以干活。”
据说,这次会议与东方肝胆安亭新院有关。吴老正满怀壮志,筹划在那边建一个达到1000张床位、集医疗和研究于一体的新院。
会议一直持续到17时30分。
18时:
病房,查房“骂”得很凶
18时,吴老去查房。除了出差在外,吴老几十年都如此坚持,就连星期六上午,他也是在每个病房“转悠”。
吴老的查房以“严”出名,病房里的医生和护士没有不怕他的,据说是因为他问得太仔细、查得太认真,发现问题后“骂”得很凶。
到住院部5楼的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吴老叫来吴东副教授,一起去看上午手术的病人。
刚走到病房门口,见到病人正在术后昏睡,吴老轻轻走到病床前,一只手轻轻地放在病人额头上。这时病人醒了。吴老俯下身子问道:“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问完这些,他又示意虚弱的病人不要说话,转身问跟在身边的管床医生。他一边听管床医生报告病人术后的情况,一边弯下腰看引流袋里的液体数量。向管床医生交待过注意事项后,吴老又对病人家属说,手术很顺利,情况也不错,不要太担心。查房结束时,他轻轻地为病人掖好被角,又一次拉着病人的手说:“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有什么不舒服随时给我们说!”
接着,他又到综合三科查房。
查完房,已经18时40分了。
18时45分:
回家,看新闻也爱看电视剧
查房回到办公室后,吴老把协理医生叫到办公室,把病人的几封咨询信交给他,并就如何答复病人做了交待和安排,还叮嘱一定要耐心解答。然后,他把没有处理好的来信和需要审阅的论文一起装进一个大信封里,顺势往腋下一夹,准备下班回家。
回到家,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伴吴佩煜教授正在等他吃晚饭,并且早就把电视机调到了《新闻联播》,这是吴老每天必看的节目。
吃完饭,吴老也会凑热闹看会电视剧。间谍剧是吴老最喜欢的电视剧。《潜伏》、《对手》,吴老看得津津有味,“日本、美国、***、共产党,这么多股势力在暗处较量,真是惊心动魄。”
一边看电视,一边翻当天的报纸。吴老订了很多报纸,每天都要翻看一遍,他说,这样能保证他这么大岁数依然耳聪目明,很多消息都能掌握。
21时至凌晨1时:
书房,夜深正是思考时
21时到凌晨1时,是吴老一天中最静的时间。他说这是学习时间,向病人学习、向学生学习,也向书本学习。
他要处理病人来信、修改学生论文、为杂志社审稿、整理自己的论文集等。
病人的来信,吴老一定亲自拆阅、亲自处理,连咨询信和感谢信,他也从不让家人和秘书拆,他说这是对病人的尊重。以前,他还经常亲笔给病人回信,现在虽然很少那样,但每一封信他都会看,并交待秘书和协理医生认真处理。收到的感谢信,凡是感谢他的,就悄悄放在一边,表扬和感谢其他医生护士的,他一定会在信封上写明:交宣传办,予以表扬。
处理完信件,吴老开始审阅学生的论文或科研选题,他对论文看得十分细致,哪怕是标点符号也不放过。对于科研选题,吴老有着医学大家的独到之处,他常常能高瞻远瞩,以一个创新的角度引领学生去钻研和探索。
吴老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把肝***的发病率降到最低,如何让肝***病人活得更长……
这便是“老兵”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