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文阳光依旧照耀着每一个心灵献给挺立在5・12大地震废墟上的父老乡亲
5月11日,为纪念汶川地震一周年,河北邢台回民幼儿园开展“点点爱心送祝福”活动,小朋友们制作“爱心画”、折叠千纸鹤,表达对灾区人民的美好祝福。图为小朋友将手放在“爱心画”上,表达对灾区人民的祝福。
五月之殇,记忆中不可碰触的痛。
北川的鸽子树又该开花了,又一个五月。
轻轻地,再一次走进那片深藏着巨大伤痛的土地,蓦然间,一种新生的柔软撞击了我们的心。
汶川,青川,北川……碧绿的庄稼,风中的炊烟,挂着老腊肉的小餐馆,屋檐下安详地奶着娃儿的母亲……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淡然,琐细,日常。经过怎样的跋涉,才能从那天塌地陷的灾难中走回这淡然、琐细、日常啊!
这就是生活吗?只要有大地,她就会发芽生长。这就是从废墟上挺立起来的父老乡亲吗?只要还活着,就能托起一轮新生的太阳。
背负着痛苦与责任的百炼千淬,
在山崩地裂之间凝聚起擎天的力量
还是他吗?赵海清。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喷着热气的声音,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沧桑如海。5・12大地震期间,这个担任着陈家坝乡党委书记、36岁的羌族后代,让全乡一万多口父老乡亲看到了,什么叫天塌下来有人顶。
那是怎样的惨烈!全乡四分之三的村子山体滑坡,738人遇难,26人失踪,2100人受伤,6000多人无家可归,成为除北川县城外受损最重的乡镇。更因交通断绝、信息断绝而成为“孤岛”……
在一片恐惧茫然混乱之中,赵海清跳上一片废墟,戴着一副破碎的眼镜,拿着话筒,以党委书记的名义发布了“陈家坝乡党委一号公告”:
“乡亲们:灾难已经降临,大家千万不要慌,绝不能乱!乡党委和政府与你们同在!我赵海清与你们同在……”
“我以党委书记名义命令:所有共产党员马上到我这里报到!”
陈家坝一下子镇静了。
共产党员一个一个地站到他身旁。一数,40多人!
按照赵海清建立起来的搜救组、医疗组、后勤保障组……陈家坝乡共产党员突击队各就各位。
这之后的日日夜夜,赵海清带领着党员突击队拼死奋战,掏挖被埋群众67人,运送伤员2100多人,转移受灾群众12000多名。他从废墟上扒出来挂在当街一棵老杨树上的陈家坝乡党委、乡政府的牌子,成为全乡百姓眼睛里的擎天柱。
然而,能撑起一个乡的赵海清,却顾不了一个家。自从北川县城被夷为一片平地的消息传到陈家坝,他常常夜半起身,望着那片家的方向,直到天明。噩耗终于传来:父亲、母亲、儿子3人遇难、妻子重伤致残。他扑倒在麦秸垛上,抱头痛哭。
北川县县长经大忠披露这样一个数字:北川在地震中损失了400多名干部,有90%的幸存者失去了亲人。
灾难的废墟上,挺立着一大批这样的共产党人,他们深藏着个人的巨大悲痛,却为千万人民的安宁与幸福,迸发出火一样的光芒!
背负着残疾的身躯破茧成蝶,
在失去腿的地方站起不倒的灵魂
在四川省人民医院残疾人康复中心,第一眼看到37岁的黄莉,足足几秒钟,大脑一片空白。
她横着匐卧在病床上,床边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有个本,她低垂着头,右手握着一支笔,在本上写着什么,左边的胳膊完全没有了,胯骨以下的部分完全没有了,仅剩的半截身子,在那张单人床上显得分外弱小。或许听到了声音,忽然间她抬起头,一张微笑着的女人温婉的面孔。
她是都江堰人,和丈夫在阿坝洲开了一个小火锅店。2008年5月11日回都江堰给儿子过完9岁的生日,准备第二天返回阿坝。不料,噩运在12日降临。山摇地动之间,她被压在6层楼下,以跪倒的姿势整整被困96个小时。当她被救起,左臂及双下肢严重感染。在失去生命与截肢之间,只能选择后者。
黄莉想到了死。她看不到活的意义。
从黄莉住院的第一天起,她的丈夫邓泽宏就一天24小时守护在她身边,精心照料着她生活上一切艰难琐屑的起居,从没说过一句嫌弃的话。当有人赞叹他了不起时,他不以为然:“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这只是我该做的事。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不是黄莉,而是我,我相信黄莉也一样会这样对待我的!”
她开始释然,直面自己。再见到儿子,总是像朋友一样轻松快乐地与他交流。终于有一天,儿子像从前一样大叫着“妈妈”,欢快地扑进她的怀抱。黄莉的心灵破茧而出,幻化为一只自由快乐的蝴蝶。
5・12大地震,仅在四川一地就造成7000多人残疾,我们曾遇到许多像黄莉一样的人,他们以坚忍的意志向人们展示着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个热爱生活的灵魂正在奋力远足。
背负着亲人不泯的爱继续上路,
在悲伤逆流成河的心底开出新生的睡莲
在北川老居民居住的永兴板房区第一眼见到杨建芬,便被她梳着的一根过腰长的大辫子吸引住了,44岁的她,似乎已与这个发式不太相宜。可她把辫子梳得那么精细,一丝不苟,整条辫子上用红绿两色的绒线一道一道交叉地缠起,那份别样的钟爱令人怦然心动。
她请我们走进她的家。房间不大,很整洁。迎面的冰箱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少女,也梳着一条大辫子,半倚窗前,目光如水,豆蔻年华,亭亭玉立。
“那是我女儿,娟娟,在北川中学……”杨建芬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她痴痴地讲着女儿从小到大的各种事情,一个细节一个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特别讲到女儿最喜欢梳长辫子,也喜欢妈妈梳起来,她按照女儿的愿望还真梳了一阵,可有一天又剪了,没想女儿一看见妈妈的辫子不见了,竟伤心地哭起来。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一切,杨建芬能不能把辫子梳下来,说不准。但是,当那一天,女儿永远地走了,她发誓继承女儿的愿望,一定要把辫子梳起来。从此,她的头发再也没有剪过。
有一万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就会有一万个母亲特别的纪念,杨建芬的长辫子是其中的一个。
背负着一无所有的苍茫从零开始,
在折断翅膀的深渊中飞起新的梦想
家住北川曲山镇海光村的母老汉全家16口人走了6口,老伴、大女儿、二女婿、两个孙女和一个孙儿。一大家五小家,只剩排行老三的大儿子家是完整的。全家人经营多年的50亩苗圃被毁40亩,养猪场的2000多头猪随泥石流一卷而空,一天能出400斤的酿酒作坊也塌了,五家人的五栋新楼房无一幸存。
那些日子,老汉的泪水流干了。
生活的韧劲就像泥土里的种子,千劫万难,只要种子没死,必定要发芽。老汉的心,就是那颗没死的种子。
他走进河套旁被毁的苗圃,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沙石,几十万棵名贵树种苗,都已成了下游人家捡回去当柴烧的干树枝。只有一片依旧的绿色让他惊喜,那是被水浸泡了50天扑倒在地却依然扎着根、吐着叶的紫荆。他像孩子般兴奋地奔过去,扶起一棵,笑了。
从这天起,母老汉请上几个乡亲,从早到晚顶着大太阳,双脚扎在泥石地里,一棵一棵地扶树苗,整整扶了5天,救下几千棵紫荆、红豆杉、五角枫、珙桐……他每天围着它们看啊,转啊,摸啊,心里又有了盼头。
这一路看到太多像母广逊一家这样不屈的人们。
背负着祖祖辈辈青川热土的厚望,
用脊背扛起一个新的家一颗新的太阳
关庄镇在青川的一片峰谷之中,新华村在关庄镇的峰脊上,小石笋社在新华村的峰尖上。
当我们沿陡峭的山路驱车3个小时,徒步攀行2个小时,终于在断水、断路、房屋垮塌的峰尖上看到两栋拔地而起的新房框架时,仿佛是梦中的图画。
我们寻找房屋的主人。主人们是从一条来自山下的羊肠小道上、背着沉重的大背篓、一个一个亮相的。
***张学军,40岁,黑瘦精干,目光硬朗;弟弟张学民,35岁,英姿勃勃,略有文气;***的媳妇李天清,梳根辫子,利落爽快;弟弟的媳妇杨顺秀,也梳根辫子,清秀内向。
他们的背篓里装的全部是建房用的青瓦。媳妇们一个背篓里是4匹半瓦,90斤;男人们一个背篓里是10匹瓦,200斤。这已是他们当天的第7趟背运了,到天黑,还要背两趟,一趟来回一个半小时,中间要翻一座坡。兄弟两家的两栋新房子总共需要背瓦10000匹,20万斤。这之前,他们从15里路以外的山上用肩膀扛回了全部需用的木料,这之后,他们还要从山下的河套里背上4万斤细沙。
没有完,这只是他们一年来大山上的生活所需要背负的一半,另一半是水。他们所有的生活用水、建房用水,牲畜用水,一碗一瓢,全部需要从山下十几里路的泉眼里去一篓一篓地往上背。
“太难了,这山上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吗?”话一出口,我们便后悔了。
山里的这对兄弟妯娌一起笑着反问过来:“咋过不下去?我们这山好着哩,周围都是我们的地。”他们的手指向的地方,是一块块麦子、油菜、洋芋、豌豆,还有一大片开着花的果树,其中几树桃花姹紫嫣红,宛若飘落在山顶的一片彩霞。
远远望着虎虎生气的张家两兄弟和他们俊秀的媳妇,背着背篓,一字排开,沿着第一眼看到他们上来的小路朝山下走去,快步流星……
再一次告别灾区,再一次万般不舍。每一棵草木都在告诉我们,什么叫新生;每一块岩石都在告诉我们,什么叫脊梁;每一双眼睛都在告诉我们,什么叫生活。
这片凝聚了千千万万人的伤痛、千千万万人的挚爱、千千万万人的力量的土地,喷发着一个伟大民族的魂魄。
五月不朽。
阳光依旧照耀着每一个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