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表达中的文化追求――解放日报第24届文化讲坛实录(对话篇)
6月3日解放日报报业集团举行第二十四届文化讲坛
司仪尹欣(解放日报记者):彰显文化追求,激扬文化力量!各位来宾下午好,欢迎参加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第二十四届文化讲坛!(全场鼓掌)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国际著名影星成龙、著名表演艺术家赵本山、著名学者于丹,他们将共论《艺术表达中的文化追求》。首先,让我们欢迎三位嘉宾到台上就座,有请!(全场鼓掌)
虽然今天的三位嘉宾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是他们又都让我们感到很亲切。就像刚才的短片中介绍的那样,成龙先生曾接受过《解放周末》的独家专访,于丹老师是第九届文化讲坛的嘉宾,赵本山先生是首届文化讲坛的嘉宾,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文化讲坛创意的一个源头,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今天三位嘉宾能够相聚在此实属难得,对此我们期待已久,而我们更为期待的是接下来他们的精彩演讲。下面让我们欢迎于丹老师主持今天的文化讲坛。(全场鼓掌)
于丹:谢谢大家,感谢文化讲坛让我有机会和我敬爱的两位大哥在这里聚首。
多多少少,我们都跟文化讲坛有着一些渊源。文化讲坛是一个让我们内心有归属感的地方,今天作为文化讲坛的老朋友,我是来给文化讲坛做服务员的,主要由我的两位大哥来唱戏。我们要在这里一起讨论一个新题目,关于“艺术表达中的文化追求”。
走过2008年,进入到2009年一半的时候,可能我们百姓的内心有很多憧憬,很多梦想,同时也有很多疑问。在今天这样一个繁盛的时代里,我们到底相信什么?在看到了很多幻影之后,到底什么是真实?在拥有丰富的物质文明之后,我们的内心幸福吗?这就是今天我们要谈的,都会是一些大实话。(全场鼓掌)
(三位嘉宾演讲结束后)
我以为整个讲坛一共45分钟,原来是每人讲45分钟,我少讲了,真后悔
解放日报记者梁建刚:成龙大哥,刚才听您讲自己最初的从影经历,很精彩,但还不过瘾。您从影47年了,我们看到网上有很多影迷留帖问您一共演过多少部电影,但是几乎没人能准确回答。您自己算过吗?您自己最满意的是哪部电影或哪个角色?您说您的每部电影里都是有哲学的,请问哪部电影里的哲学表达是您印象最深刻的?谢谢!(全场鼓掌)
成龙:刚刚我一直以为整个讲坛一共45分钟,我不敢讲太久,看讲得差不多了,赶紧停吧。原来是每人讲45分钟,(全场大笑)我少讲了,真后悔!我也太客气了。(全场大笑,鼓掌)
(从沙发座上站起来)我知道大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我现在慢慢给你们讲。
其实,我6岁半就开始拍电影,第一部电影叫作《梁山伯与祝英台》。(全场笑)不是你们想的那部,是严俊和李丽华主演的那部。第二部戏是《秦香莲》,再下来好多我都忘了。做武行的、做武术指导的,我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的电影,我相信一定超过一百部。
至于说哪个角色最喜欢,我相信每个人小时候都有梦想,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做警察就是做间谍,但是以前拍戏呢,永远轮不到我讲话。
年轻时候轮不到我讲话,导演要我做什么就只能做什么,不喜欢也要演。因为这,我失败过很多次。只有到后来,拍戏之前能坐下来一起沟通,我才拍出了《蛇形刁手》,让我成名了,后来又拍了《醉拳》。
刚刚本山大哥讲的,跟我的经历差不多是一样的,那时候我跟现在的小沈阳真的是一模一样。(赵本山大笑)刚刚我想插嘴,但插不上来。(全场大笑,鼓掌)
明年1月开拍新片,讲十二生肖兽首怎样摆回圆明园的故事
成龙:成名之后,我就有机会拍属于自己的剧本了,能自己做导演了。那时候开始,我所拍的东西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东西,所以你们看到的都是我演警察,从《A计划》到《警察故事》。后来眼光大了,钱也多了,演的角色就到国际上去做特务了,到CIA(美国中央情报局)啊,到FBI(美国联邦调查局)啊,这些人物身上的某种特质是我很喜欢的。我还喜欢消防员,但是香港的大厦都靠得太近,一烧起来很不安全,那时候也没有本钱去搭一个大厦的布景。现在有条件了,目前正计划要拍一个有关消防员的电影。
电影哲学的问题是这样的,人长大了,发了财了,慢慢站住脚了,可以做慈善了,我就开始思考,我拍一部电影,第一,能不能给我家人看,第二,能不能给我儿子看,如果可以给我儿子看,就可以给人家的儿子看。就是经过影迷还有传媒朋友的挑剔,我的电影变得有动作不残忍、有喜剧不下流,这样才可以做国际性的东西。到后来,我拍东西非常非常小心。
接着慢慢开始想,我要怎么用电影表达一些东西?从《A计划》开始,你们可以看到,我在里面讲了革命。到了近期的电影,里面就有越来越多我想传达的信息。拍《神话》的时候,里面有一段戏是在兵马俑博物馆里拍的,我把从印度拿回来的文物还给博物馆馆长,第一遍拍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还给人家”就完了。后来,我觉得不行,我差了一样东西,我要重拍。重拍的时候,我自己设计了一系列对白。还文物给馆长的时候,梁家辉饰演的角色问我,你怎么把东西送回去?我说,没有一个人可以到人家的国家,把人家的国宝抢了,摆在自己的博物馆里,说是为人家保护起来,其实是占为己有,这种行为是可耻的。讲完这句话,我就觉得很开心。(全场热烈鼓掌)
我一直希望把一些信息传递出来,把一些不公平的事情表达出来,过去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好,现在知道了,就用我的电影来讲。其实我的每一部戏都会讲一些这样的东西,现在一下子说不过来。
到国外拍电影之后,我有机会参观人家的博物馆,看到最多的就是我们自己国家的文物,这就勾起了我要拍十二生肖兽首电影的想法。这部电影大概明年1月就要开拍了,就讲怎么样把十二生肖兽首摆回圆明园的故事。(全场热烈鼓掌)这个剧本写了3年了,是一个非常好玩的剧本。(全场鼓掌)
小沈阳在我的团队里还不算是最优秀的,还会出来很多人
新闻晨报记者徐运:小沈阳已经成为您红遍大江南北的“明星徒弟”,请问本山大叔,接下来
您是否还有“造星”计划?您怎样看待二人转艺术的传承?您的双胞胎子女牛牛和妞妞有没有学过二人转?(全场笑,鼓掌)
赵本山:二人转走到今天,它已经进北京了,应该说是历史上第一次,小沈阳在24个省市巡演,这也是二人转在历史上的一次辉煌。我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对这件事情自己不去评价,这可以说是一个文化事件,历史会记住它的。
过去,二人转都在田间地头,在城乡结合部的茶室,沈阳都没有一个专门唱二人转的舞台。现在变成了一种普及,小沈阳他们在上海也演过两场呢。
告诉大家,小沈阳在我的团队里还不算是最优秀的,真有比他还好的,还会出来很多人。既然今年央视这么宽宏大量,把二人转演员移到春晚舞台给大家带来快乐,这扇门打开了,以后我还会带学生上,可能来年会出现一个别人。
我自己的孩子吧,他们也会唱,但也没想要去唱什么。对孩子的发展,他们母亲的责任比较大,他们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没有刻意地要让他们去做什么。(全场鼓掌)
房祖名还年轻,他还没定性,让他“自生自灭”吧
I时代报记者方:成龙大哥,经过多年拼搏,您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地“成龙”了。您对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同样“望子成龙”呢?您对自己的要求是“做为中国人争气、争光的一分子”,那么您对儿子又有怎样的期许?(全场鼓掌)
成龙:我对他真没什么期待。(全场笑)他……我想想……怎么说他呢?(全场笑)因为我答应过他,也答应过他母亲,不在传媒面前或者公众面前批评他。
他还年轻,他想做的事情很多。他小时候,我教他打拳,打三拳就已经喊痛了,总是逃避我。到了后来,他去学音乐,我就问他,你为什么学音乐?他说,打呢,我永远打不过你,将来拍功夫片又好不过你,所以我选音乐,做音乐的话,我怎么烂都会比你好。(全场大笑)他很聪明,所以他选了这行。学完音乐他回来说要做制作人,又去学怎么制作音乐,都走上这条路了,后来有人找他拍电影,一拍他又喜欢上拍电影了,音乐又不搞了。再后来他又做生意去了,他看我拍电影很辛苦,他说做生意好啊,一眨眼就可以赚很多钱。(全场笑)总之,他现在还没有定性,管他是他妈妈的事,我对他没法子。(全场笑)让他“自生自灭”吧。(全场大笑,鼓掌)
我不愿意简单地作为一个文化载体去讲思想,更希望以生活的方式传播中国人自信的、融入社会的新文化
新闻晚报记者孔同:于丹老师您好,今天您非常漂亮,讲得也非常漂亮,我知道您之前在英国进行了巡回演讲,也非常漂亮地推广了中国文化。据说演讲挺轰动的,很多外国友人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您在剑桥大学的演讲现场还讨论到了儒家思想和法治社会的适用程度等问题。您认为中国文化在国外受到欢迎的原因是什么?为进一步推广中国文化您有什么建议吗?(全场鼓掌)
于丹:两位大哥刚才都站着回答问题,我好像也得站起来。我有一点疑惑,问他们的问题都很好玩,怎么一轮到我就严肃了呢?(全场大笑)
首先,文化就是文而化之,“化”比“文”更重要。我们给外国人讲中国传统文化,不要说外国人听不懂,现在的中国人也不太容易听懂,但我们可以从“化”的层面去交流。
比如说,现在世界上一闹金融危机,中国也会受影响,这就变成一件地球村里共同的事情。从心态来讲,大家都有物质文明了,我们的精神还能有多强大,人还信任自己的心灵吗?在今天的残酷竞争中,“恭宽敬敏慧”还能推行得了吗?所有这些,中国人关心,外国人也关心。
我不觉得文化是用自己的一种文化去说服其他人的文化,其实所有的文化都是一种共荣共生、一起成长,让大家都能享受身处其中的和谐。和谐这个词,本山大哥昨晚聊天时有一个精彩的解释,他说和谐就是舒服。(全场笑)如果大家的日子都很舒服,中外文化的沟通就完成了。
我去了很多不同的国家,见到了很多不同的人,我越来越觉得,文化的传播不是靠我们讲,别人倾听,而是一种更简单的方式。比如我在法国,会独自跑到那些旧货市场去,看他们卖旧货的方式。他们把自己家不要的东西或多余的东西拿出来,在周末的早晨到一个大市场摆个摊,他们不急于脱手,这就是他们的一种休闲方式。你愿意来看一看也行,聊几句也行,买一两件也可以,不会像我们很着急,把它当个生意,要在那儿吆喝,招呼人来看,看完以后你不买转身就走,就给你脸色看,他们都不会。
我有一次在那个市场瞎逛的时候,看到一个络腮胡子的小伙子,他一样一样把自己家的瓷器摆出来,然后掏出一瓶红酒来,挑一个很漂亮的杯子,给自己倒一杯酒,站在那里就开始喝酒。我觉得他很酷,我走过去,也不会说法语,就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他一下就高兴了,从摊子里跑出来,拉着我进去,非要让我陪他喝酒。(全场笑)他给我也挑了一个杯子,倒酒,我们俩就开始喝酒。他的英文很破,我的英文也很破,我想谁怕谁,都不是母语(全场大笑),我们就在那儿聊。
这种文化表达,跟我出去讲儒家思想、道家思想是一样的,你会发现比语言更重要的是人的态度。你对生活热爱吗?你对人性信任吗?你对当下珍惜吗?你有一种想沟通的愿望吗?也许你的笑容和热情,比语言本身更重要。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宁愿代表一种开放的、当下的中国态度。你们看着我的样子,跟孔子离得也挺远,是吧?(全场笑)我不愿意简单地作为一个文化的载体去讲思想,我更希望以生活的方式去传播中国人自信的、融入社会的新文化。(全场鼓掌)
刘老根大舞台会来上海,但我要多加考虑,不能深一脚浅一脚地闯荡上海滩
解放日报记者柳森:请问赵本山老师,这些年,您为推广“绿色二人转”做了很多事。不久前北京也开了刘老根大舞台,您有没有想过把刘老根大舞台带到南方,尤其是我们上海呢?谢谢!(全场笑,鼓掌)
赵本山:有过这个想法。其实我们在沈阳建第一个剧场时就想往南方走,到南方试一下,当时在上海的金茂大厦演了一个多月,效果非常好。我还会陆续地往这边来,一点点来。上海呢,我要多加考虑,不能深一脚浅一脚地闯荡上海滩。(全场笑)上海滩非常厉害,(全场大笑)我一定要来的。(全场鼓掌)
我要让古圣先贤来到当下,帮助我们提升心灵的力量,解决有关幸福的问题,而不是让人们回到肃穆的远古
解放日报记者张航:于丹老师,2006年您讲《论语》,2007年您讲《庄子》,随后又给我们大力推介了昆曲。趁文化讲坛这个机会,您能不能给我们透露您的下一个解读对象是什么?您还将和我们分享哪些有关中华文化的心得?(全场鼓掌)
于丹:我的下一个解读对象是解读生活,解读幸福,这不是哪一本书的题目,而是一个当下的题目。我讲过很多传统文化,但我更关注当下,会去灾区,也会看眼前有些什么我能做的事。我自己本身不是研究国学的,我的身份是大学传媒学老师,我只是想找到一个简单的方式,把我自己能理解的、有心得的古典经验跟大家分享。接下去还有邀请我去讲诗词的,这些都还没有确定。
我能确定的只是一件事,就是永远活在当下的文化坐标里。我想坚定不移地去做的事情,是让古圣先贤来到当下,帮助我们提升心灵的力量,解决那些有关幸福的问题,而不是让人们回到一个肃穆的远古。今天大家难题都很多,生活压力都很大,让外国人能帮我们的,帮一帮,古人能帮我们的,也帮一帮,两位大哥有力量,也帮一帮大家,这些都是一种方式。
我会一直用心地解读下去,解读当下的生活,解读我们心灵的幸福。(全场鼓掌)
成龙大哥在国际上打出一片天,而本山大哥是给中国人出一片地
于丹:刚才已经有很多朋友进行了一轮提问。昨天两位大哥跟我说,希望咱们三个人能够聊着讲。所以,接下来我们大家要聊着讲,互动着讲。(全场鼓掌)我个人也很附议这个想法,因为我们三个人各自是干吗的,大家都比较熟悉。但是,如果我们在一块儿会说出什么来,别说大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全场笑)昨天强烈申请聊着讲的是本山大哥,你想聊点啥?(全场笑)
赵本山:时间好像差不多了吧?(全场笑)
于丹:(笑)有时间。大家可能看到,我同样尊称两位大哥。
赵本山:没有,我是二哥。(全场大笑)
于丹:我知道您是按照山东人的习惯,当二哥更有面子。两位大哥差异非常大,成龙大哥是国际巨星,他代表中国人的形象,在国际上打出一片天;而本山大哥是给中国人出一片地,二人转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他们俩在天地之间,都获得了中国人最大限度的接受。我们今天讲文化追求,他们从两极―――最国际化和最本土化,最广泛的世界认同和最本土文化的生长,都能谈文化追求。(全场鼓掌)
我会寄中文的影碟给儿子看,用我有限的学问,把历史人物吹给他听
于丹:我要请教两位大哥。成龙大哥,我们现在国内每年拍这么多电影,但是大家都在看国外的大片。我自己是教影视学的,我们教书的人都很困惑,一上拉片课的时候,拉的都是外国的大片。即使看成龙大哥的片子,最后的出品单位都不是中国的。中国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中国拍的电影现在是这么一个局面?除了贺岁片以外,能够接地气的、被老百姓喜爱的中国电影,大哥期待的前景是怎么样的?能不能出出主意?
成龙:哇,这个问题很大!(挠挠头)第一,是我们看电影的习惯。第二,是我们尊重文化产业的习惯。第三,是现在一批年轻人的态度,包括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生在美国,拿了美国国籍,当时是为了逃避狗仔队。当我见他的时候,他是这样的。(转向赵本山,要求配合)如果我是你儿子,你拿个拳头过来。(赵本山伸一个拳头,两人碰了一下拳头,作飞吻状)(全场笑)我很不喜欢这种方式。但我又不能教他,我一讲话,他妈妈就说,你又做那种Part-time(兼职)老爸。因为我从来不怎么管他,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让他妈妈从小跟他讲国语,所以他现在能讲一口流利的国语。我会寄一些中文的影碟给他看,比如《大宅门》。一开始他不喜欢看,但是久而久之,他会看,会慢慢习惯。我会用我有限的学问,把历史人物吹给他听。(全场笑)我对他说李广一箭射中了石头,讲关公啊,讲楚霸王啊。我一跟他讲这些东西他就很有兴趣,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吸引他,只能这样来跟他沟通。(全场笑,鼓掌)
希望我们中国人进电影院都能看自己的电影,一定要支持中国的电影
成龙:有一次我到纽约拍戏,开我儿子那辆车,一上去打开音响就放出一种说唱音乐,一开口就是一句粗话,这就是他当时在听的音乐。我回到国内,发现现在的一些年轻人不是崇洋崇日,就是哈韩,T恤上都是写英文的,问他什么意思,他不懂。而在美国,很多人,包括我剧组里的工作人员,知道要跟我开工了,就专门穿个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衣服给我看。(全场笑)而且很多人的刺青都是中文的。有的人让我看,我说什么字啊?一看,哎哟,背上那个“爱”字是刺反的。(全场笑)我说,你要从这边看(指了指肚子),这样看这个字才是正的。(全场大笑)其实,我们中国文化在外国是非常受欢迎的,只不过是我们的一些年轻人不尊重自己的文化。你出去走完一圈之后,就会知道自己的文化好。
我们很辛苦地拍一部电影,就会有盗版出来,制片商就会损失很多收入,慢慢就没有人肯投入资金。你找一个编剧写个剧本,给个两万十万,而在美国写一个剧本得两百万美元。长此以往,是不利于中国电影成长的。我去北京前门大街,看见一个做手工布鞋的,要穿针引线缝三天,一双只卖108块。现在那种“咔嚓嚓”,用机器、用流水线做出来的鞋,多少钱?两千八!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我们自己的文化发扬?比如,这个布鞋卖三万块一双,穿出来人家一看,说,哇,他穿的是布鞋哎!(作惊讶羡慕状)(全场笑,鼓掌)我们要学会发扬我们自己的好东西,把我们民族的优秀文化宣传出去。(全场鼓掌)
我在韩国看到他们不盗版自己的电影,在日本听到他们很骄傲地说自己国家没有穷人,心里很受触动。要弥补这种差距,首先,我们自己要争气。不要一味去抵制外国货,而要支持我们自己的品牌冲向国际。
希望我们中国人进电影院都能看自己的电影,一定要支持中国的电影!不要在任何地方,都卖几十块钱一张票,小的村落卖1块钱、5毛钱,这样,我们的票房会很可观的!(全场鼓掌)呵呵,我把我刚刚没讲足的时间给抢回来了!(全场大笑,鼓掌)
于丹:我们期待大哥以后能开一个布鞋店,每双布鞋卖三万!(全场笑)我在不同的场合听到过成龙大哥这样由衷地呼吁大家去支持国产品牌的发展。我们要支持的不是货物本身,不是它的消费价值,而是它背后蕴含的精神力量。我觉得成龙大哥原来是荧幕上的英雄,后来变成现实中慈善和公益的领头人,以后有可能要成为我们国货的掌门人。(全场笑,鼓掌)
二人转就像猪大肠,洗得太干净,它就不好吃了
于丹:接下来要请教本山大哥。三百年历史的二人转现在已经走出它自己的本土,进到京城,而且将来还准备开到上海。本山大哥提出了一个“绿色二人转”的概念,但有些人觉得二人转在它原生态的时候有乡野气,大家听了觉得很轻松。搞“绿色二人转”,跟它的原生态之间,这个分寸得怎么把握?原来的生命力会不会因为“绿色”了,就削弱了?
赵本山:刚开始提这个绿色,因为它太黄了,(全场笑)不绿点儿确实是走不出来。我觉得二人转是什么呢?就像猪大肠一样,你洗得太干净,它就不好吃了,(全场笑)还不能没点味,是吧?又不能不洗。就是这么个东西。(全场大笑,鼓掌)
于丹:进北京肯定洗得比沈阳干净点,沈阳洗得肯定比田埂干净点,是吗?
赵本山:根据饭店的规格吧!(全场大笑)
于丹:那进金茂大厦的时候,得洗到什么程度啊?
赵本山:就洗成胶皮管了。(全场爆笑)
于丹:洗成胶皮管以后怎么办?
赵本山:也会好。我们发现,东北反倒是二人转最难演的地方,越往南越好演,在东北不能笑的笑话在南方都能笑。东北人比较口重吧!(全场笑)
于丹:以后南方的评弹拿到东北去演,估计也都能推广开。
赵本山:应该相互交流。
于丹:本山大哥昨天在台下的时候,对于当下的文化,有好多精彩的点评。今天有点拘谨。
赵本山:没喝酒!(全场大笑,鼓掌)
二人转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不是编出来也不是导出来的,是从实践中出来的
于丹:现在刘老根大舞台开到了北京的前门。老前门是说相声的地方,是北京曲艺兴盛的地方,而现在二人转的场子在那儿是最火的。前几年北京的相声,像郭德纲他们的一些新相声也都在那附近表演,现在二人转又进来了。其实北京人还在想一个问题,就是二人转给大家的乐,跟相声给大家的乐,它一样不一样?二人转有它自己什么出奇制胜的地方?
赵本山:其实这是两摊观众,不是一摊的,有点不同。如果压力太大,看一场二人转,确确实实能卸下包袱,大家可以开心地离开,有一种快乐的满足。因为地方小,投入大,票价相对来讲显得有点高。但是北京那地儿确实是不差钱,(全场笑)没有一个人问这个票价的事儿,就问还有票没?(全场笑)(转向成龙)所以你那三万块钱的鞋搁北京卖就行了。(全场笑)我估计你还没看过二人转吧?
成龙:我看过啊,在电视上。(双手模仿二人转演员转手绢的动作)(全场笑)我知道这个很难玩的!(从茶几上拿起一块擦手巾,试着转)
赵本山:(也拿起一块擦手巾,当即娴熟地转起来)这没有十年工夫是整不了的!(全场笑,鼓掌)
成龙:(边看边学)真的蛮难玩的哎!
于丹:刚才本山大哥说到了一个概念,心里有压力的人上那儿是解乏去的。越是大都市,越是精英多,可能压力就越大。人的生活状态很像老式挂钟的钟摆,摆到这边是多大角度,那边也是多大角度;人的生活这边有多大的风光,可能那边就有多大的压力。所以,不管是二人转还是电影,在现实生活里面,很大的作用就是心理解压。那么针对都市人的心理状况,二人转现在的这些本子、流传下来的故事,要做很大的改造吗?还是基本上保持原来的状态?
赵本山:其实二人转三百年来就一直是市场的,过去有几个国有院团在经营二人转,经营黄了。民间艺人拎着包去了剧场跟老板说我想在这儿演,今天演一场,一看不行马上就走人了,是这么一种生存方式。在这种没人管的状态下,自己如果没有一定的功夫就赚不到钱。所以二人转这门艺术算是自由的,它的表演状态是自由的,交流也是无拘无束的,但是它的基本功是非常扎实的。这帮人的生长路程完全是“野生”状态,从学院学回来的就是“家养”的,从土地当中出来的生命力是最强的,它俩价值是不一样的。好多的大师都是从民间出来的,包括成龙大哥也是,纯属自己拼出一条路来的。我也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出来的。
二人转这个舞台表演是无拘无束的,没有任何限制,正因为这种自然状态,二人转演员驾驭舞台的能力,可能比其他演员都要优秀,这都是长期以来跟着观众的情感、跟着观众的需要,一点一点走到今天。我们为什么提出绿色?不绿色,就很难进到这一步。我们在一千多人的剧场,让有身份的人进来看,最起码老少几辈坐在那里得能坐得住。刚开始就要求这一点,否则就进不了这一步,就不可能做大。
另外,东北的二人转场子多,可能有几万人在唱二人转,现在还有很多艺术学校,如果编成剧本让他们去演,肯定是死亡的路。这不是编出来的,也不是导出来的,是从实践中出来的。我要求我的演员们每一次表演都要自己去更新,去弄新的节目。今天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能当天表演就能说出来。如果专业地去排练、去导,再排上舞蹈什么的,那就没人看了。(全场鼓掌)
当着上海人去评价上海,不好。说好话好像溜须,坏话又不敢说
于丹:本山大哥很有意思,他对各个地方的文化特别有敏感性。从昨晚到今天,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思考和评价上海文化。今天在座的上海朋友特别多,让本山大哥来给大家比较比较东北文化和上海文化,好吗?(全场鼓掌)
赵本山:上海人比较细致,东北人比较粗。当着上海人评价上海,不好。(全场笑)说好话好像溜须,坏话又不敢说。(全场大笑)我喜欢上海人的细致,做每一件事情都非常细致。
于丹:成龙大哥能否评价一下上海文化?
成龙:我啊,没有这个资格。其实很多东西我都不熟悉,还搞不明白。我本来以为小品就是二人转,相声也是二人转。但是后来我慢慢了解,它们是不同的。
赵本山:相声是搁麦克风里面说,没有演。二人转是演。
于丹:二人转在很大程度上,身上的功夫跟成龙大哥的武行也是有一比的。
赵本山:他们有几个翻跟斗都翻得非常漂亮。
成龙:不错!我在电视上看过。
赵本山:这是比较扎实的。
于丹:我们在春晚上看见你的时候,你反正是不翻跟斗的。(全场笑)
赵本山:我过去也翻过。还摔过。(全场大笑)
无论是俗是雅,关键还得看观众的反应。装出来的东西是不高雅的
解放日报记者吕林荫:刚才三位嘉宾的互动非常精彩,最近经常有人在碰到一个文化现象的时候很自然地直接联想到这个文化是不是低俗,是不是通俗,我提一个小要求,就“俗文化”的问题,能否请三位也探讨一下,给大家一个解答。
于丹:这个本山大哥最有发言权。
赵本山:还是俗人来给你解答吧。(全场笑)其实俗与雅之间并不冲突。我们曾经听说“大俗就是大雅”,这个其实不是我说的,好像是一位名人说的,没有一个大俗的过程根本就不应该成为大雅。无论是俗是雅,我们所选择的艺术门类是需要人看的。我们不能觉得自己很高雅了,活得跟别人都不一样了,说话方式不一样了,甚至自己走路都不一样了。
有的人可能书读多了,读二乎了,读魔障了。(全场大笑)完了写东西还不行,写完卖不出去,就在家憋气,这时候就停留在骂上了。中国有9亿农民,又有很多工人,如果孤独地站在一边觉得什么都是俗的,完了就自己雅,别人都看不懂,这就很尴尬。
我觉得应该要有一个宽宏的心态,我们欣赏娱乐,先得自己娱乐。你买了一张票来看一部喜剧电影,今天来就是准备笑的,但是如果你花了很多钱,心里憋着,你演啥我都不笑,你就演吧。犯得着吗?那你花钱干吗,这不是花钱来憋气吗?(全场笑,鼓掌)
装高雅是一种非常累的活儿,完了不明白装明白,更累。(全场笑)
我们国家有五千年的文明,我们最基本的是要能欣赏自己的文明。多少年前,大家都是农村出来的,都是农村人,别装,装是非常可怕的。你别老是乱批评谁,你说你那么能耐,你来演一下不就完了嘛。(全场大笑,鼓掌)
无论是俗是雅,关键还得看观众的反应。只要观众有需要,观众快乐了就行,装出来的东西是不高雅的。(全场鼓掌)
于丹:谢谢本山大哥的解答,这也延续了他刚才演讲的题目,真实的态度。
可能我们生活中很多的东西在今天都被比较死地贴上了标签。如果我们要是从历史上来看的话,从读小学就要问,中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是什么?大家都知道是《诗经》,没人敢说《诗经》不典雅吧?可《诗经》就是来自不同地方的民歌。然后我们说中国最早的文人独立诗是什么?是屈原的《离骚》,什么叫楚辞,楚辞也就是楚地民歌上来的。我们今天不能说唐诗宋词不典雅吧?比如说柳永,现在高中、大学课本里都有他的词,大家觉得雅得不得了。其实,过去有井水的地方就有柳永的词,他去考科举,皇帝说,且去填词吧,考什么科举啊。他说,那我就是“奉旨填词柳三变”。其实要这么看历史,一朝一代看下来,活在当时的文化就是最有说服力的,留到了今天就变成了文化传统中的一种典雅。所以我觉得,雅跟俗是没有什么界限的,只要是活着的文化,被人接受的文化,就是有生命的文化。
今天的文化讲坛给了我们这样的题目,艺术表达可以是完全不同的语汇,包括成龙大哥说着英文的国际大片和本山大哥带着泥土味的二人转。他们在整个表达的方式上有所不同,但是他们背后的文化追求是一样的,那就是信任真实,信任人性中的善良和朴素。
所以,去相信,去真实地活着,去对自己承诺幸福,这就是今天我们要向大家表达的最核心的意义。(全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