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自然博物馆的新期待
6月26日,拥有141年历史的上海自然博物馆开工建设新馆。图为设计灵感来自鹦鹉螺化石的上海自然博物馆新馆模型亮相。
上海的科学类博物馆如今已经超过百家,你去过几家?
记者在网上做了个小调查,随机调查的10人中,竟无一人曾参观超过10家。
是我们太忙,还是博物馆出了问题?就在这时,留在几代上海人记忆中的上海自然博物馆,又一次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上周五,全新的上海自然博物馆新馆正式开工建设,预计2012年上半年竣工,该年底或次年初开馆。
你对自然博物馆有些什么期待?为什么上海自然博物馆在并入上海科技馆近9年后,再次“重生”?今天的人们还需要自然博物馆吗?解放日报特别邀请上海科技馆副馆长金杏宝、上海自然博物馆原副馆长宗瑜和如今颇受关注的新兴科普组织“科学松鼠会”资深成员老孙共论……
“现象”阐释与“物件”阐释互相不可替代
新闻视点:总投资近12亿元,地段在“黄金级”的静安雕塑公园内,总建筑面积达4.5万平方米,设计方案由8家国外设计单位投标……如此大的手笔,上海对自然博物馆新馆的重视可见一斑。
宗瑜(上海自然博物馆原副馆长):开工那天我就在现场,也看到了新馆的“鹦鹉螺”状模型和介绍,很新颖。这么好的展馆当然令人感到高兴,也很期待,这在以前都是很难做到的。
老孙(“科学松鼠会”资深成员):虽然我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但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名声一直有所耳闻。我自己的专业是天文学,现在的正职工作也和科普有关,所以,我也很期待新的自然博物馆早点和大家见面。对于“科学松鼠会”来说,以后也多了一个大家相聚的地方啊。
新闻视点:如今上海的博物馆已不下百座,上海科技馆在成立时也并入了原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大部分,自然博物馆的老馆现在也依然开放,如此背景下,为什么要建新的自然博物馆?
金杏宝(上海科技馆副馆长):目前上海自然博物馆是作为“三馆合一”后的上海科技馆分馆,虽然也在对外开放,但客观来说,由于种种原因,它的作用并没有“百分百”地发挥出来。
宗瑜:自然博物馆的功能与任务,是很难被科技馆全部继承的。因为科技馆是一个大型的综合馆,它很难将诸如动物演化、标本制作等众多细致的专业知识和工作方法完全呈现,只能作为众多展示的内容之一,选其精粹。这也就决定了大量的标本无法展示,很多相关的研究工作也容易落后。
新闻视点:自然博物馆新馆的定位究竟该在哪?它和上海科技馆又该有些什么区别?
金杏宝:近年来,国内兴建了多个“科学中心”,包括中国科技馆、上海科技馆等均属此列。它们的展示特点,是用模型、用高科技的声光电等手段,展示真实的、客观存在的各种“现象”,阐释科学原理和知识;它们与自然博物馆以真实的“物件”标本来阐释客观世界、揭示科学原理,应该是互补的,是互相不可替代的。
宗瑜:现在上海的博物馆很多,但我只在一次偶然路过时参观了邮政博物馆。参加了全新的上海自然博物馆开工仪式后,我就一直在想,新的自然博物馆一定要找准自己的定位,一定要具有自己独到的地方,这样的博物馆才能不仅仅是大楼漂亮,还能发展下去,吸引更多人走进博物馆的大门。
几乎每座大城市都有自己的自然博物馆
新闻视点:自然博物馆之于一座城市,是不是不可或缺?
金杏宝:在我看来,自然博物馆的诞生与发展史,本身就是人类文明史的重要一步。这主要和自然博物馆吸引了大批科学家,取得跨时代意义的发现密切相关。200多年前的欧洲,正值“地理大发现”时代,那些成群结队出海的人中,有科学爱好者到世界各地考察,收集大量生物、地质标本。这些标本集中起来之后,出现了科学博物馆的雏形。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家,大多就是博物学家。
宗瑜:这么说吧,中国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有自己的自然博物馆,全世界几乎每一座大城市也都有自己的自然博物馆。在当下,我们既需要高精尖的生物学知识,也需要一般性有关生命的基础知识。因为,无论是基因还是染色体,都是从生物体中提取的,这是一切生物学研究的基础,人们必须了解。
新闻视点:自然博物馆的作用到底在哪里?
金杏宝:正如一位美国生物学家所言,“地球上的每一个物种都是进化的杰作,它们的基因是用数不尽的生与死的经历记录下的编码,生物多样性是人类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从原子内的粒子,到宇宙的边缘,自然博物馆正是为这种无限的科学探索活动提供线索和条件。参观者根据已知的事实和人类知识已经拓展到的疆域,去归纳、提升,去猜测、假设,留待今后去证实。这种功能,是其他科普教育基地所不能替代的。
新闻视点:上海自然博物馆,在很多人的记忆中都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宗瑜:我1962年进入上海自然博物馆工作,一直到退休。记得从博物馆筹建起,上海对此就相当重视。当时的副市长金仲华带队,第一任馆长是谈家桢先生。筹建上海自然博物馆离不开科学的筹划,上海当年从各大高校和研究院所抽调了众多专家,组成学术委员会。博物馆从最初的规划大纲,到最后的具体说明,都一一交给学术委员会审定通过,相关方案也发到外省市兄弟单位让他们提意见,博物馆又让设计人员、讲解员和我们一起去外地的野外现场采集标本,增加专业方面的了解,讲解员还会被送到大学去听课,自己写讲解稿,给不同对象写不同的讲解词。可以说,当年的博物馆是在不断学习和研究中,不断提高,才取得一些成就的。
新闻视点:当年的自然博物馆,也的确让很多人至今念念不忘,比如能看到各种各样想也想不到的动植物,在学校时会常常去参观回来写作文,这些经历甚至影响了有些人的一生。
宗瑜:我当年也是要去自然博物馆参观的。做科普是自然博物馆具有的三大功能之一,其它两个是科研和收藏。记得当年我们做科普,开始在“大跃进”时代,我们就开了“养猪”这样结合农业生产的展览。之后,我们举办了很多科普小活动,比如请有兴趣的小朋友来制作标本、观察微生物;播放科普电影,每张票只要几分钱;组织“博物馆之友”,就像学校的课外兴趣小组一样,组织他们到野外采集标本……可以说,在当时的物质条件下,做得还是不错的,这里科学地筹备是首要条件。
新闻视点:也就是说,科学性是博物馆始终能独树一帜,让人印象深刻的原因所在?
老孙:是啊,这一点现在其实很难让人满意。由于专业需要,我参观过国内不少天文馆,细节上就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某天文馆至今仍保留着“太阳系九大行星”的描述;明明6月份了,有的馆大屏幕上还在预告“三月模拟天象”;有的馆甚至把占星学的“十二星座”也作为科学知识,这很难说是科学的。我有一位朋友去日本考察回来后告诉我,那里的天文馆设展都是由专门的天文科普方向的博士做的。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更专业些呢?
网络和博物馆最应该相互取长
新闻视点:一座好的自然博物馆,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宗瑜:对一座自然博物馆来说,内容和形式上遵循科学知识和规律,是最起码的。在科学性之外,展览也还需要艺术性,怎样吸引人走进博物馆,看得明白、看得有趣、看得有所收获,这离不开设展的艺术。
金杏宝:就从设展方式来说,国外不少自然博物馆很善于调动观众的积极性。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有一家,小朋友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用牙签挑一点点自己牙龈上的组织细胞,然后做成切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小朋友们看到自己身上的细胞,开心得不得了。我看着也觉得很带劲。相比之下,我们自己的科技馆,尽管也有介绍相关知识的展区,但是偏于静态,可能小朋友一走而过,很难留下深刻印象。
新闻视点:对现在生活在城市中、有些远离“自然”的成年人和孩子来说,从什么角度去阐释“自然”比较好?
金杏宝:我们在自然博物馆的展示和教育活动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激发观众,尤其是孩子们对自然的好奇心,培养他们对自然的感情。只有对自然理解了,才可能去欣赏热爱,萌发保护的激情。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城市居民会懂得去欣赏自然,亲近自然,理解自然,学会与自然共存。我们会利用各种展示手段和教育途径,为大家营造自主学习和休闲学习的氛围。
新闻视点:从现实看,如今网络虚拟博物馆发展迅速,卢浮宫在网上的参观人次早在2004年就达到了每年400万;去年,中国的民间科普组织“科学松鼠会”,又用博客等新颖的科普方式吸引了众多拥趸。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博物馆该怎么办?
老孙:在现场对展品的欣赏与体会,是在网络上很难达到的;而网络提供的海量信息,你在现场也很难知晓,所以网络和博物馆最应该相互取长。我觉得现在的科普,不管用何种方式,都应该在原有基础上多加入一些这样的内容。重要的是告诉人们“为什么”,而不是“是什么”。在多元化的科普格局里,传统的科普方式和新兴的科普方式应该具有互相补充的元素。比如说,传统的科普场馆展出的是相对成熟的理念和成果,而像“科学松鼠会”这样的组织,或者网络博物馆,就可以相对侧重一些更加前沿、开放式的东西,提供尽量多的信息。
新闻视点:能否描述一下,您想象中的未来新的自然博物馆的样子?
金杏宝:它应该改变以往博物馆给人的“沉闷”、正襟危坐的印象,尝试一种“亲民”科普,让参观者来这里体验的是“休闲式”学习。比如说,我们会通过“掀开屋顶”、“打开围墙”的手段,内外结合,把大自然引进博物馆,让观众在欣赏中体验学习;让标本“走”出博物馆,与学校、社区紧密结合,使难以到馆参观的人群也能欣赏自然之美,把自然博物馆的功能“百分百”地发挥出来。我们现在一讲“互动”,往往局限于多媒体数字交换技术,其实,真正的互动,是应该触动心灵的。而现在,有很多展馆,包括商业性机构、民间组织,都在做科学传播的事情,都有一套很好的包装宣传手段,这方面我们完全可以好好向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