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一如昆仑胡杨……――记上海知青姜万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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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2019年06月23日发表
姜万富跋涉在雪域高原为维吾尔族群众巡诊看病
主人公简介
姜万富，男，1949年8月12日生于上海。中共党员。1966年7月作为上海支边青年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叶城二牧场参加工作。做过工人、卫生员、外科医师和机关干部。现任叶城二牧场卫生院院长。在基层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和“优秀共产党员”。2007年被卫生部评为“全国优秀乡村医生”，2008年被评为“全国农村优秀人才”，2009年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这是一处壮美之地，尽管贫瘠，然而神圣―――昆仑山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叶城二牧场，大漠荒原，古意苍茫，唯见夺目胡杨，如锚似虬的劲根紧抠地床，生命顽强，守望山河，风骨凛然，铿锵豪放；
这是一个坚定的人生选择，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生命总是流淌奉献―――17岁风华正茂时，就告别东海之滨的故乡上海，西行万里，来到边疆扎根落户，爱岗敬业，救死扶伤，情洒少数民族同胞心坎。
就这样抛繁华而乐寂静，舍安逸而取艰难，终由青春少年变成花甲老人。他，就是上海知青、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叶城二牧场卫生院院长姜万富。
就这样整整43个春秋，无怨无悔，如歌如诗……
信念，心中訇然而起
1966年7月23日，一辆大卡车满载着上海知青，在戈壁滩上经过几个昼夜行驶后，停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叶城二牧场一个叫“阿克其”的地方。
没有人下车。一车青年男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面面相觑。
姜万富就在其中。他望了望四周，风沙很大，牙齿一咬，沙沙作响。没有房子，发现有人往沙包旁的地洞里钻进钻出。
后来才知道这叫“地窝子”，地窝子比内地的驴棚子还差。尽管到新疆是来吃大苦、耐大劳，早有思想准备，但姜万富还是心情不由得往下一沉：这就是我们支边的地方？这就是我们要建设的边疆？
接车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花甲老人，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说：“同志们下车吧，到家了！我是这里一连连长，叫许连荣，我代表全连的同志欢迎你们！这是一个新连队，地没有一亩，房没有一间，路没有一条，条件很苦，委屈你们了。但是，我们兵团人的双手一定能在这片戈壁上开出良田，建成绿洲。眼下住的是地窝子，喝的是涝坝水，将来，一定能住上砖房，点上电灯，用上自来水，下车吧！孩子们。”
老连长一席话，深深打动姜万富。他背起行李，就钻进分给他们班的地窝子。在他的带领下，知青们纷纷下车。
吃晚饭时，大家都蹲在伙房前的空地上，因为地窝子里会掉土。姜万富了解到，他住的地窝子刚盖好不到10天，有人还睡在老乡的马厩里。
铺麦草以作床。睡通铺，一班15人，头挨头，脚搭脚。
蚊子长驱直入，嗡嗡响。没有人睡得着。
有人趴在地上写信。姜万富也想给家里写。可写什么？写这里艰苦，怕父母担心；写一切都好，却落笔难言。姜万富拉了个战友出来散步。
西部夏日之夜，干燥的空气仿佛一触即燃。很多人出来散步解闷，河边，沙滩，三三两两，姜万富知道，这是先于他们来了一两年的战友，他们大多手脚涂满泥巴，为的是防止毒蚊叮咬。
明月挂苍穹。爬上一个高高的沙丘，他们席地而坐。
相视无语。良久，战友起身，朝着东方，大声呼喊：喂！我在雪域―――
姜万富也附和着，拖长声音：哎！我在高原―――
姜万富似乎看出战友内心的复杂，就与他聊家常，舒缓情绪。身旁胡杨，树叶婆娑。
姜万富说：“胡杨是一亿三千万年前留下的古老树种，它一生坚守大漠深处。”战友说：“据说它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下一千年不朽。”
姜万富：“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要学胡杨的品格，高擎生命的旗帜，驻守茫茫戈壁……”
伸手抚摸老胡杨青铜般的树干，仰望它华盖似的树冠，从东海之滨的黄浦江边走来的年轻人，满脑子想的是大干一番事业。
大漠荒原赋予稚嫩生命的激情，像一座座火山在他们的身躯燃烧……
姜万富和战友各自折了一把胡杨叶。第二天，这些胡杨叶被装进信封，带着理想的翅膀，飞向故乡上海。
慢慢地，姜万富更加了解兵团和兵团人。如今，在叶城二牧场二连驻地，还保存着当年的地窝子，姜万富一边对记者指认，一边解释：“兵团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队伍，有建国前的老子弟兵、‘九・二五’起义的老同志、部队集体转业的官兵。那时，这些流过血汗的英雄功臣，和我们一样，同吃同住同劳动，屯垦戍边奋力苦干，把剑扶犁保家卫国，很多人把忠骨留在了荒原。我，一个上海待业青年，当年有哪一点比他们强呢？”
那一刻，一种信念，在姜万富心中訇然而起：“老一辈兵团人精神，深深打动我，成了我一生扎根边疆的动力。”
意志，扎根血泪热土
在边疆工作43年，姜万富在高原上走过100多个放牧点的沟沟梁梁，在戈壁上绕过上千个沙包，足迹所至，都是对自己意志的考验，有时甚至是极限。
进疆后许多年里，常常没水喝。有雪时，背回来放在锅里化，上面飘着羊粪，用纱布一滤，水呈黄绿色，既膻又涩且臭。没雪时，渴得从骆驼脚印里舀水喝。上高原几个月洗不上一次澡，身上长满虱子，下山后用盐碱水洗头，脱下衣服放在锅里蒸煮，再用针把虱子挑出来，一挑就是大半碗。
上世纪70年代中期，姜万富在海拔6130米的场部云母矿上工作两年，这里没有雨，云一来不是冰雹就是雪，这里没有四季，只有冬天。住的是用石片摞成的墙，墙面透风像个筛子，外面刮风里面灯灭。天晴冰雪融化时，床下流出水。气压低，沸点也低，开水常常烧不开，煮面常常成糊状，因此他落下个严重的胃病。
吃的是苞谷面，没有清油，食堂的锅全都生了锈，一个月最多吃两餐肉。肚子里没油水，经常半夜饿醒了睡不着。有时爬杨树掏鸟蛋，下夹子逮野兔来打牙祭。姜万富一米八一的个子，定粮45斤，常常吃不饱，父母每月还从上海给他寄来50斤粮票，一寄就是7年。
刚来第一年，挖芨芨草盖房，开荒种粮，每天要干11个半小时的活，每半个月才休息一天。姜万富带领全班每天都是超额完成任务。
恶劣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常常对生命构成威胁。多少次，姜万富死里逃生。
1968年3月28日早晨，姜万富起床一提堵门的毡子，雪“哗”地冲进来埋住了他的双腿。前一夜下了1.1米厚的大雪，大雪阻断了畜牧点与连队的联系，没吃的，负责畜牧点工作的副连长决定率姜万富与另一名战友到连队求救。刚走了2公里路，姜万富脚下一滑，掉进2米多深的雪沟，费了好大劲才伸出脑袋，战友们合力用放羊棍将他拉出雪沟。路太艰险只好往回走。没吃的了只好吃冻死的羊，饿死的羊剥下皮后肚皮透明得像层纸。这一次大雪，姜万富还患上了雪盲症，流泪不止，用羊奶洗眼睛才好受些。直到第6天深夜，他们才迎来救援的驼队。姜万富说，那一次，差点命丧昆仑。
1974年12月的一天，身为医生的姜万富徒步到山上给一位少数民族发烧病人看病。下午处理完病人后，天空飘起鹅毛大雪，他背着药箱匆匆往回赶。在半山坡摔倒了，人顺着山坡往下打滚。眼看快到悬崖边了，前面正好有块大石头，他侧身猛蹬，人停住了，石头滚下山崖。姜万富顿时昏过去。几分钟后，疼痛刺醒了姜万富。伏在悬崖边的姜万富睁眼往下一看，30多米深的悬崖下是结满冰的河坝。多年后，每每想起这场遭遇，姜万富心有余悸。他说，这一次，又捡回一条命。
忠孝自古两难全，姜万富义无反顾选择前者。1971年，他73岁的父亲病故。事后20多天才知道，辗转收到上海姐姐寄来的黑纱。1999年，他93岁的母亲病逝了，也收到姐姐寄来的黑纱。母亲一直想看儿子最后一眼，等了几年没等到。母亲垂危时一直紧闭双眼，当有人叫起姜万富的乳名“牛宝”时，突然睁开双眼，四处张望……姜万富2002年才有机会回上海，跑到苏州乡下母亲墓前，愧泪满面，长跪不起！
1980年，“回城风”波及到了山区牧场。远在上海的姐姐们，一封封信写给姜万富：回来吧，只要我们有吃喝，就有你和妻女的！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在边疆行医10多年，这里的病人需要他。再者，自己的事业在兵团，也离不开当地百姓，只有在他们中间才觉得有价值，兵团这地方缺医少药，条件艰苦，自己应该为兵团多做贡献，为周边少数民族患者多服务。还有，自己拖妻带女回沪，会给亲朋增加不少麻烦！
后来，很多人又劝姜万富干个体行医：“凭你的技术和名气，加上内、外、妇、儿各科都行，干个体早发了。”也有人愿意出资金建诊所，由他坐诊，拿六成利润。也有人介绍他去私人医院，月薪3000元保底……这些都被他一一回绝。
当年，和姜万富一同来二牧场落户的人员包括上海知青在内有100多名，如今，走得只剩下包括姜万富在内的2个人。姜万富把一生扎根在自己深爱的热土。
精神，愈艰难愈勃发
人，要有点精神。姜万富生性好强，越是困难越向前。在边疆43年，来自生活习惯、语言和工作上的困难，都被他悉数“拿”下。
攻坚精神，首看理想。1967年，牧场党委决定派姜万富参加师医训班培训。他下决心学有所成。在一次培训课上，有个问题没弄懂，下课时去请教主讲医生，对方说，这是大学生要学的东西，你们回去当卫生员，没必要搞懂。这话深深刺痛了姜万富。从此，他发誓要攻克医学难题，多长看病本事。也正是这股干劲，使他在后来从医40多年，每每面对群众有生命危险之时，总是竭尽全力去医治好病。
克难精神，还看作风。刚做医生时，一位维吾尔族母亲抱着孩子来看病。婴儿发烧，姜万富认为是上呼吸道感染所致。患儿母亲通过打手势，让他开了点药。病人离去后，他感觉刚才的检查不够细心，越发不安，随后叫了会说汉语的维吾尔族牧工随自己去找到那位患儿母亲，通过翻译反复询问发病原因，仔细检查婴儿，最后确诊为腹泻引发的高烧。这件事令姜万富难过、自责了好几天。他下决心一定要学好维吾尔语！
从此，他的口袋里多了一本记维吾尔语单词的小本子，一有空，就向维吾尔族同胞请教。遇到维吾尔族群众就诊时，大胆使用维吾尔语对话。如今，他说得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语言障碍的克服，使他更好地为更多的少数民族职工群众解除痛苦。
共度时艰更看水平。1992年底，由于人才、技术等原因，叶城二牧场卫生所（后改为卫生院）的年营业收入只有6800元，年接待病人不到2000人次，医务人员无所事事，卫生所濒临倒闭。这一“烂摊子”令牧场领导一时伤透脑筋。
此时，一个共产党员的使命感，让姜万富迎难而上，主动请缨。1993年，他从机关回到医疗战线，接管卫生所后，严格医技、服务和财务等各项管理，只有6人的卫生所当年接待门诊4600人次，开展手术42例。卫生所设备并不精良，可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方圆50公里内群众纷纷前来就诊。有不少老人，生病时非要姜医生看不可，宁可躺在家里等，也不愿到其他医院就诊。自2005年后，卫生院每年接诊病人都在1万人次以上，成为农三师医卫战线的标兵……
昆仑胡杨，英雄之树，精忠报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