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是阿拉亲戚记上海对口帮扶云南工作
似乎永无尽头,车子总在山高林深中盘旋,而我们的眼泪亦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经历过进入苦聪山寨那来回6小时、让你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颠簸,你才能体会车子行驶在水泥平地上的幸福;尝过希望小学里的孩子们那一天仅三毛钱的饭菜,你或许再不会嫌城市里的红烧肉太肥,可乐太甜。
我们上海媒体赴滇采访团的行程没有事先通知当地,但所到之处,当地百姓们还是放下锄头,扶老携幼,聚集过来,拿出最好的东西款待我们。自家没有糯玉米,忙问邻居家借,堆得如山一般高;没有热水瓶,现场就劈柴烧水,用黑糊糊的碗倒水,一碗接着一碗……而在许多由上海援建的白玉兰扶贫开发重点村,那些七八十岁、还不太会讲普通话的老人也跌跌撞撞挤过来,为的是竖起大拇指对记者们说一句―――“上海人,是阿拉亲戚!”
一种智慧的搀扶
这里的贫穷,超乎想象。在德宏州,因为缺乏抗击“摆子”(即疟疾)的能力,解放以前德昂族无奈从田间水头步步迁往山上,他们中的许多人自此再没下过山,只会用树枝、竹片盖房;在思茅苦聪山寨,山路窄得碰上泥石流便没了路,我们的车一转弯,大半个车头悬在半空,如果遇上会车,最困难时要倒车10公里……就在这绵延无绝的深山中,许多尚未脱贫的人依旧过着人畜同饮一水、共居一室的日子。他们见到百元纸币会放在日光下照一照,不是怕假钞,而是从未见过这种面值的钱。
可在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出妥协。正如上海市政府驻昆明办事处主任费金森所言:“他们并非不想改变命运,他们需要的是一双搀扶的手,一股帮助他们站起来的力量”。
但搀扶,最终是为了放手,最终是为了培养当地百姓们独立“行走”。记者在各个采访点上看到,上海对口帮扶云南这10年,坚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原则,一种智慧的搀扶正被当地百姓和扶贫干部们津津乐道―――在文山州迷洒白玉兰重点村,这里的农民曾把养猪称为“零存整取”,因为过去每家最多只养一头猪,为的是过年一顿“杀猪饭”。上海的援助项目及资金进村入户后,为村里300多户农家建好了猪厩、沼气池、厕所“三配套”工程,购好了生猪苗。这样一来,一个“微型循环”便在村里产生了―――因为有了沼气池,村民们再不必上山砍柴烧火,而为了保证沼气每日供应充足,每户至少要养四头猪(沼气池以猪和人的排泄物为主要原料)。由此,在既解决能源又保护生态的基础上,村里的养殖业也被带动起来。村民们开始明白,原来自己仅有的一些资源还能如“滚雪球”般生出效益来。眼下,在上海的智力和资金支援下,每家每户还种起了烤烟,有的一种就是五亩、十亩。记者随机采访一位农户,想不到他开口就很专业:“咱这庭院经济,也要讲究规模效益!”
思茅市普洱县,地处北回归线以南。在这里养奶牛,曾被认为不可思议。然而,从上海金山长途跋涉而来的优质奶牛,如今已被当地捧为“金牛”、“摇钱牛”。上海援滇干部谭巧根告诉记者,当初,金山5头奶牛运到普洱县来试养,这些牛还“不情不愿”,非得用金山话叫它们“下车下车”才就范。可两年后的今天,5头奶牛已扩大到117头,当年“第一个吃螃蟹”的农户李田祥已经当上了农户们自主成立的奶牛协会会长。见到记者,李田祥俨然一位新闻发言官:“由我们协会与牛奶公司谈判,商定到2007年止,牛奶统一收购价为每公斤2元!这样,农户们的稳定收益就能得到保证了!”问李田祥,每头奶牛的价格为2万元,这一大笔启动资金谁来掏?李田祥回答得干脆:“上海金山区援助我们的400万元资金中,有230万用于购买奶牛,170万用于购买设备,奶牛的本金每月从我们供应的鲜奶中抵扣,所以我们一点风险都没有,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牛’!”
一份“计划外”的感情
得益于上海“开发式扶贫”的理念,悟出些市场经济门道的村民们开始脱贫奔小康之时,另一种改变也正悄然发生在上海援滇干部们的身上―――
来自杨浦区大桥街道的朱纯静,是上海第五批援滇干部,能说一口流利的云南话。在思茅苦聪山寨,他指着漫山遍野的蚕豆说:“这就是你们上海人喜欢吃的五香豆……”
无独有偶,来自长宁区新泾镇的毛国伟也被爱人称为“两地人”,不仅因为他每每说起他对口的云南红河州时,都要以“我们红河州”来开头,还因为每次回沪探亲前,他都急吼吼地将返程机票买好,惹得爱人老不开心。
来自南汇区经委的董军还记得2005年5月28日他在文山流下的第一场眼泪。那天,刚到任文山州州长助理一职的他,马不停蹄赶到广南县连城镇革者小学调研,一进校园,“好男儿”便懵了―――教室没有窗,只有窗框;房子有顶,但房内孩子抬头就能见着天;所谓桌椅,不过是砖头加木块……董军说:“我当时就感到,扶贫工作的责任太大了,我要发挥个人优势,多做实事。”董军到云南挂职一年半来,南汇区计划内的帮扶资金是600万元,而通过董军穿针引线所实现的“计划外”资金,就达到300万元,已建或在建8所“计划外”希望小学。
上海援滇干部们的“总领队”费金森告诉记者,事实上,来自上海16个区及上海市政府总共18位援滇干部,无人不在为“计划外”奔忙着。来自徐汇区的岳云翔,听说一位老板朋友要到大理花20万元买尊佛像,立刻就动员这位老板:“同样是积德,你这20万,不如到云南盖一所希望小学。”为了这份“计划外”的感情,有些援滇干部把健康也透支了。毛国伟左眼视网膜脱离,手术后,他又现身红河,医生关照要静养半年、不能提重物、不能吃辣等,统统抛脑后了。他总是笑笑说:“没办法,在云南,咱们没有‘孽债’,却有情债啊!”
一种超常速的收获
据了解,上海目前以每年160个―170个“整村推进”的速度对云南进行帮扶,但相比于国家及云南省对云南扶贫工作的投入,上海的帮扶资金还是有限的,这意味着,上海的帮扶资金必须体现“动真情、办实事、求实效”原则,资金用在刀口上,发挥最大的效应。
由上海方以开发式扶贫方式在1997年援建的红河“沪滇合作农业示范基地”,就是发挥“以点带面”效应的明证。这个后来被当地人唤作“上海滩”的示范基地,彻底改变了当地农民的种植观念。他们惊讶地看到,示范基地的“联合国种猪”一窝就能下30多头小猪。他们更是恍然大悟,原来冬季抛荒的土地照样能种植经济作物,若像过去那样只在春季种一季水稻求个温饱,实在是“亏大了”。仅在红河州蒙自县,由“上海滩”推广种植的冬季辣椒一年就种了近2万亩。因为规模效益初现,浙江的农民经纪人主动前来收购。眼见“上海滩”已提前实现预定目标,沪滇双方共同决定,“上海滩”提前四年交由红河蒙自县当地自行管理,由原蒙自县农林局局长龙云波担任示范基地负责人。龙云波告诉记者:“2003年刚和上海‘脱钩’时,心里真叫诚惶诚恐,好在现在公司能自负盈亏了,员工每月工资能按时发放。”
文山州扶贫办副主任高起刚目睹沪滇10年合作,也很有发言权,他说:“最早的时候,上海援滇干部下乡,我们必须帮他到学校里找翻译,因为只有学校里的学生会说普通话。现在不同了,上海帮扶的许多白玉兰重点村中,老百姓通过产业脱贫过上小康生活,家里装上了卫星电视,跟着电视学会说普通话!”果不其然,在文山开化镇黑卡二组,村民魏自香见到记者就“自来熟”,凑上来说:“侬来了。”然后,他又兴致勃勃跟记者聊起了上海体育明星姚明和火箭队。问他“上海亲戚来了之后,觉得村里变化大不大?”魏自香忙答:“大得很,猪、马不再随便拉屎了,村民们的垃圾也不再随便扔了。上海援建的水泥路直接通到了村口,逢到下雨,也不担心出不了门了。通过这条路,信息畅通了,老百姓越来越有经济头脑,会将田里多出来的东西拿到市场上去卖,而不像过去,任由它烂在地里……”魏自香还在滔滔不绝,一旁的男青年突然就插了一句:“最大的变化就是,咱有钱了,讨媳妇方便了!”
回顾沪滇10年帮扶,红河州州委书记罗崇敏深有感触:“对口帮扶,表面上看是一种物质和经济现象,其实是一种精神、文化的现象,上海所留下的,远不止那些希望小学、白玉兰开发重点村、科技中心等等,更多的是传承了一种文化精神,注入了上海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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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善对口帮扶长效机制
上海市合作交流办领导透露,“十一五”上海合作交流和对口支援规划,已被列入上海整个“十一五”规划之中。上海帮扶将继续体现“动真情、办实事、求实效”的指导思想,着力完善对口帮扶长效机制,继续遵循四个坚持原则,即坚持面向贫困地区,将帮扶重点牢牢瞄准在文山、红河、思茅、迪庆四个市、州的26个重点县上;坚持项目进村入户,以贫困村为主战场,80%以上的帮扶资金全部落实到村;坚持在改善贫困人口基本生产、生活、医疗、教育四个基本条件的基础上,着力提高贫困乡村的自主发展能力,通过“造血机能”改善人的素质;坚持项目的示范带动作用,探索扶贫开发和新农村建设相衔接的路径和经验。
对口帮扶10年来,上海将80%以上的资金用于“整村推进”,其余资金则用于援建科技、教育、卫生设施等,保证每个市、州都有三个中心,即劳动力培训中心、妇幼保健中心和科技中心。此外,上海的扶贫资金,还用于加强对云南当地人力资源的培训,如2000年由市协作办牵头,上广电、教委、农委、卫生局等12家单位联合发起的“白玉兰远程教育网”,运行6年来,已在云南当地教育、农业和卫生系统拓展了800多个接收点。目前,“白玉兰远程教育网”的教学点正进一步向村一级延伸,旨在加强对劳动技能和农业技术、劳动力转移、增强农民进城务工能力方面的培训。
今后上海对口帮扶云南的工作,将在增强云南当地“造血功能”的基础上,加强对云南产业帮扶的力度,加强扶持能够带动当地特色产业的龙头企业,化示范效应为规模效应,让更多的人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