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跨地域流动星期日工程师迎来春天
这几天,上海美华系统有限公司会议室内,不时传出热烈的讨论声。参与者不仅有美华“自己人”,还有从江苏昆山赶来的华东信息科技公司的技术人员。数据接口如何设计、标准如何制订……为了共同的目标―――构建“长三角中小企业通关协作服务网”,这样的碰头会每两周就要开一次,一次在上海,一次在昆山。
“过去的‘星期日工程师’,是上海技术人员往外跑;现在,频繁来沪的外地专家也越来越多。在许多企业,各地技术人员‘来来往往’很热闹。”美华公司总经理罗贵华对此深有感触。上世纪80年代,他还是华东化工学院(现华东理工大学)一名青年教师,也是当年“星期日工程师”大军中的一员。
“星期日工程师”,一个带有历史色彩的名词,在改革开放30年进程中不断演进:科技人才业余兼职,从“偷偷摸摸”到光明正大;人才从单向输出变为多向互动,长三角乃至全国科技人才渐成“一湖活水”;人才跨地域流动,从“小打小闹”变为“全面开花”。
回望“星期日工程师”的演变与发展,可以看到人才观念从设置藩篱、到拆除藩篱、再到鼓励流动的清晰脉络。而贯穿其间的,是一根红线―――解放思想。
艰难的“正名”之路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地少人多的苏南农村,要大力发展生产力,必须让一部分农村劳动力转移出来,兴办乡镇企业便是一条出路;当时城市紧缺工业品,市场的缺口为乡镇企业兴起提供了空间和条件。农民扔掉锄头办企业,可技术力量“一穷二白”,甚至给机器拧个螺丝钉都费劲。怎么办?向上海“借脑”。罗贵华回忆道,“那时,每到星期六下午5点多,在上海的轮船码头、长途汽车站、火车站,能看见许多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他们穿着中山装,系好风纪扣,拎只人造革的包,上衣口袋里插支钢笔,谨小慎微的样子。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星期日工程师’。”
说起“谨小慎微”,有这样一个故事:原上海工业用呢厂技术人员胡汉荣,担任太仓工业用呢厂技术顾问,是当时众多“星期日工程师”中的一员。1988年一个周六傍晚,他去赶长途车,发现“险情”,立即打公用电话向朋友求助:“我在长途汽车站,被我们单位保卫科的人***,怎么办?”朋友的头脑里一下子闪过电视里地下党“甩尾巴”的镜头,便教他:“你从中门上车,等车一启动,就从前门下车,把‘尾巴’甩了,坐下一班车去太仓。”
这位朋友名叫白海临,如今是上海星期日工程师联谊会(简称“星工联”)秘书长,当年参与“星工联”的筹建。他谈起了早期“星期日工程师”的尴尬处境:因为有需求、有事做、有钱挣,上海许多科技人员乐当“星期日工程师”。但是,当时人才是单位、部门所有制,不能自由流动。业余兼职不被允许,倘若被单位知道,便会引来“日公夜私”、“搞技术投机倒把”的批评,甚至挨处分。于是,“星期日工程师”们就在星期六下班后赶去外地,星期日干活,星期一又出现在原单位上班,“偷偷来,突击干,悄悄回”。
直到1988年1月,***专门发文,“允许科技干部兼职”,从而开辟了智力柔性流动之先河,科技人才可冲破单位和部门所有制,在更大天地里发挥才干;1988年5月,上海成立星期日工程师联谊会,为上海科技人员和急需技术服务的中小乡镇企业牵线搭桥。“星期日工程师”开始从幕后走向台前。
然而,观念转变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有的企业对科技人才业余兼职仍然“想不通”,于是出现上述“甩尾巴”的一幕。事后,白海临拿着***的文件和“星工联”的工作章程,多次与上海工业用呢厂沟通,胡汉荣的兼职行为才渐渐得到认同。后来,胡汉荣帮助太仓这家厂加强管理、改进技术,仅用了半年业余时间,就使该厂的产品合格率从40%提高到95%,当年企业扭亏为盈,增加效益330万元。
1992年,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后,思想进一步解放,“星期日工程师”在更大范围内被认同。上海的“星期日工程师”从偷偷摸摸走向光明正大,探索了一条经济转型时期科技人员和科技成果合理流动、有效转化的途径。
上海不能做“井底之蛙”
“星期日工程师”所开创的“户口不动,技术流动”模式,在新时代有了新演绎。在长三角乃至全国范围内,科技人才从单向输出变为双向和多向互动,你来我往,川流不息。
上海自来水市北有限公司的黄怡,记得几年前去宜兴考察的情形:“那时我们刚启动确保市民饮用水安全的‘净水工程’,听说江苏东南大学的吕锡武教授在这方面‘有一手’,我们就想到宜兴,实地看看他开发的生态混凝土河道护坡效果如何。”
上海人才济济,上海的项目还要依靠外地专家吗?项目组一度犹豫。
于是,大家仔细梳理了一下长三角地区的科技人才,发现上海的生物医药、机械制造,江苏的电子信息与环境地质,浙江的海洋工程与农业等,已是“术业有专攻”,如果眼光只盯着本地专家,岂非“井底之蛙”?接着,人手一份的宜兴考察报告,让先前持怀疑态度者频频点头……
几小时后,会议桌上达成共识:打开眼界,力邀最好的外省市专家加盟上海项目。
现在,吕教授的成果正在上海徐浦大桥旁原水厂外的一公里河道上发挥作用,经过试点后将推广应用。
人才不求所有,但求所用。观念转变、视野打开,地域界限“隐形”。
上海宽带技术及应用工程研究中心会议室的玻璃墙壁上,留着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邬江兴院士“兴之所致”留下的笔迹。2002年前后,中心主任李毅想在长三角这个信息产业集中地,探索未来网络技术的发展方向,无奈涉及到数字交换等基础技术,本地技术力量“还差一口气”;恰在此时,邬院士刚刚承担了国家重大专项,到处寻觅项目“落地点”。双方一拍即合。
“看得出,专家一开始还是有顾虑的。”最初的日子里,每次来上海,邬院士特别关心每项任务是否落实到人,连一个小细节也不放过。对于跨地区合作,专家最担心出现开头热闹、具体实施起来却互相“踢皮球”。因此,李毅他们很快成立了实体公司,负责项目全程推进,给专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项目进展到一半,公司提出可以在古北地区设立营业咨询厅,为日后示范推广做准备。邬院士想:“不会在旮旯里随便建一个吧?”结果,一间位于古北繁华地段、面积达二三百平方米、宽敞明亮的营业厅如期建成,让邬院士大感意外。
从2004年至今,许多个周末,邬江兴带着项目组里来自北京大学、中科院的核心成员,乘飞机来到上海。在公司对面的宾馆扔下行李后,然后开会、解决技术问题、协调各单位之间的任务……周日晚上再飞回去。不久前,该项目获得了上海市科技进步一等奖。李毅说,这个奖,是邬院士他们连续几年“打飞的”“打”出来的。
“星期日工程师”大有可为
科技人才进行智力流动、成果转化,有了越来越多的渠道。在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中介机构的支持和推动下,以项目合作为纽带,“星期日工程师”逐渐演变为“全天候外脑”。
曾经“宾客迎门”的星期日工程师联谊会,如今有些“寂寞”,会员从鼎盛时期的1800名到现在只有460名。“寂寞,正体现了社会的进步。这表明随着改革开放深入,人才交流机制逐步完善,‘星工联’对科技人员业余兼职的帮带作用和保护作用已淡化。”“星工联”副理事长梅向群说。如今,“星工联”组织科技人员开展技术服务,也由“个体行动”变为“小分队作战”。
人才的跨地域流动,从“小打小闹”变为“全面开花”,从个体行为变为组织行为。这其间,也经历了一些思想“曲折”。
以往,苏、浙、沪三地,各自“关起门”来立项搞科研。渐渐地,科技人才的互通使大家意识到,可以改变立项方式,一个大课题由不同地方的专家合作完成。
不过,对于“开门”立项,三地科技主管部门也经历了“头脑风暴”。“争取国家项目、报国家级奖项,三地之间免不了竞争,怎么办?‘开门’立项后,自己的看家本领会不会让别人学去了”、“地方的科技部门会不会胳膊肘往里拐,偏袒当地的项目申请者”……
最终,一种声音占了上风:“科技人力资源在流动中增值,在流动中积聚更多创新活力;在推进自主创新、建设创新型国家的今天,这种自由流动显得尤为重要。大家担心的问题,可以在合作过程中寻求解决之道。”
苏、浙、沪三地联合攻关项目的定位,瞄准了长三角经济社会发展中面临的共性科技问题。登高自然望远,许多此前以“一地之力”无法解决的课题,正在一个个攻克。同时,项目的审核、经费的发放,也由三地有关部门坐在一起执行,确保公正透明。目前,三地已在民生、公共安全等领域开展联合攻关18项,共投入经费4000多万元。一个囊括长三角地区院士、专家信息的科技专业人才库也即将启动,今后在长三角各省市的科技创新、成果评价鉴定、项目评审等过程中,会有更全面的科技人才信息供决策者选择。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星期日工程师”不断“进化”。要让科技人才资源流动更顺畅,还需进一步解放思想,完善体制机制。且听科技界、企业界、教育界人士的建议:
―――外地专家来沪,大多只能住酒店,遇到旅游旺季,要四处找酒店想办法。如果能够为外地专家建设一批价格低于酒店的专家公寓,由邀请专家的单位支付租金,就能给专家“宾至如归”的感觉,而非“打短工”。
―――切实推行“学术休假”制度,让上海的科研人员能安心地到外省市高校、科研院所、企业呆一段时间,学他人之所长,或是到生产和市场一线感受一番,这对于开阔科研视野,推动科技与经济的结合有益。
―――科技人才的流动,带来合作成果的利益分配问题。在合作之前,以明确的合同约定彼此的知识产权归属,相当必要。如果是企业和专家的合作,那么在保证公平的前提下,应尽量向专家倾斜。因为企业从合作中获得的是整个新开拓出来的无形市场,相比之下,就算在具体经济利益上“损失”一点,也合情合理。这样才能促成长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