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调查柑橘滞销之后……

　　柑橘之乡，人勤春早。

　　春节一过，崇明县绿华镇的王云龙和其他橘农一样忙开了，整天莳弄着自家30亩柑橘树，心里想着牛年的好收成，似已走出去年柑橘滞销的阴影。他说：“目前，我家10万公斤柑橘已全部卖掉了，当然价格无法跟往年比……今年料想应该好起来了吧。”

　　王云龙的谨慎乐观有依有据。按照往年经验，过了11月份，郊区橘农卖不出的柑橘就只能冻烂在田头树上。但去年，橘农赶在寒潮前把大量柑橘采摘下来，按照农口干部传授的“稻草保鲜法”，先贮存保护起来，再等企业***收购时分批消化掉。就连往年扔掉的“两头橘”（柑橘中太大的和太小的）也都多少能换些钞票进来。据市农委介绍，根据去年11月的乐观估计，市郊23万吨柑橘能卖出50％难度很大；但眼下已卖出95％以上。

　　一场柑橘滞销让人痛定思痛。市农委主任孙雷深有感触地说，150多个日日夜夜的奔走忙碌，确实倍感辛苦，也很受教育。提高为农惠农的质量和水平不是一句空话，不仅要打赢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更要善打有准备之仗，这就要求广大农口干部在今后的工作中，不断增强预见性、长效性和创造性。

　　柑橘滞销事件，并非一无是处。那么，坏事的“利用价值”，在市农委的“学实活动”中是如何被利用起来的？

　　一只“酸涩的柑橘”深深地教育了农口干部，对农业的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要预见早、应对快，否则就会给农民利益带来损害，给工作造成被动

　　去年9月底，崇明县7万亩柑橘喜获丰收，橘农就等着小贩***收购，盼望着能卖个好价钱。10月中下旬，本该是外地车辆上岛采购柑橘的高峰期，但去年的统计数据却一路下行：从最多一天的400多辆车摆渡，渐渐变成了一天100多辆，稀稀拉拉时只有50多辆了。

　　崇明橘农后来才知道这是受了四川“柑橘生虫”一事影响。王云龙不仅是柑橘种植大户，还是一名柑橘营销大户。他说，和往年一样，岛上橘农也自行组织了10多辆车，每晚到南通一家批发市场去驻点销售，结果发现，几乎一半也卖不出去。如此下去，岛上17万吨柑橘还没卖完就要坏掉了。

　　崇明向外发出了“救救柑橘”的请求。县农委综合发展科的茅德飞清楚地记得：10月28日，市农委领导和干部就上岛来帮他们卖橘了，同时带来了一大批市区果品经销商和记者，他们希望果品经销商能多下一些柑橘订单，媒体能够把崇明柑橘品质优良的信息传递出去；在市委市府领导的关心和过问下，11月1日，市农委又与市总工会协商，向各大机关单位发出了“团购爱心橘”的倡议函，一下子卖出了38万箱，总计1900吨，但杯水车薪奈何17万吨之巨。

　　怎样帮橘农最有效？11月上中旬，是橘农急得团团转的当口，也是农口干部一筹莫展的时候。

　　大家一同感受着酸涩。事情既已发生，就要救急治标，化解矛盾，市农委会同市绿化和市容局多次召集相关人士召开座谈会，共同研讨柑橘滞销的根本原因和当前出路。

　　“我们早就知道，柑橘早晚要出事儿。既然现在来了，就要直面难题，亡羊补牢。”柑橘滞销的根子越挖越清晰：柑橘生产能力过剩，是最主要的问题。这几年上海郊区柑橘投产面积年年都增加上万亩，全国柑橘生产面积也在不断增加。品质竞争力不强，则是第二个致命弱点。沪郊柑橘以前主要卖到长江以北市场，最远是山东，但今年因为“柑橘生虫”事件，在山东遇到湖北柑橘竞争，在上海、江苏又遇到浙江柑橘竞争，结果就明显败下阵来。而且，上海的橘农都是千家万户搞种植，习惯于等着运销户***收购，一旦市场有个风吹草动，就面临销售瓶颈。此外，崇明还没有叫得响的品牌，深加工也是一片空白。

　　市农委调查研讨的结论是，这次柑橘滞销，不是偶然事件，而是一次多方面、深层次矛盾叠加后的必然事件。

　　问题是对必然性的东西缺乏应有的预见性，对偶然的苗头视若无睹，或者看到了轻描淡写。这次“酸涩的柑橘”教育了农口干部，不把柑橘的各种风险估计得充分一点，就会给橘农的利益造成损害，使工作陷入被动境地。

　　一场“柑橘遭遇战”结束了，农口干部并没有滋生喘息一下的念头，而是变治标为治本的开始，成为建立长效工作机制的一个契机

　　找到了症结，心里便有了底。市农委分管种植业的副主任殷鸥告诉记者，在调查研究、查找问题的同时，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还是继续尝试以各种办法缓解眼下的“急难愁”，尽量使郊区的柑橘卖得多些、快些、好些。

　　11月13日，市农委连夜召开主任办公会议，决定成立以殷鸥为组长的市农委柑橘促销小组，继续组织各方面力量，进一步落实销售和团购措施。11月14日，市农委又分别与市交警总队、市经委、市绿化局沟通，市交警总队当即安排20辆车的通行证，方便运送柑橘车辆进入市中心；市经委也积极协调在超市、大卖场增加销售网点的事宜；市绿化和市容局开放部分市区公园，为柑橘提供临时销售点。同时，在市农委指导下，崇明县有关乡镇纷纷行动起来，派出几十名干部到村里工作，一方面化解基层矛盾，另一方面想办法把商贩引进来……

　　各种措施产生综合效应，终于迎来了市场转机。茅德飞说，到了11月下旬，江苏等地的采购车辆又开始上岛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多，逐渐达到了平均每天300多辆水平。11月底一统计，崇明柑橘已卖出了一半以上。

　　“‘爱心橘’不可能年年搞，还是需要找到一条可持续的路子，力争明年和以后不发生、少发生这样的滞销事件。”孙雷在多次干部会议上提出，要借这次解决柑橘卖难的契机，推出一些长效机制来，尽可能地化解农业的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真正提升柑橘产业的竞争力，让柑橘在较长远的时期里成为农民的“致富果”。

　　能做的先做起来。11月份以后，冰冻天气多起来，挂在树上的柑橘就会被冻伤、冻烂。一天，王云龙发现镇里的植保员来了，叫大家赶紧把柑橘从树上摘下来，再用稻草一层层区隔开来存放，说这样能使柑橘保鲜由两周延长到4个月；还说，这是市农委刚从浙江黄岩蜜橘那儿学来的“稻草保鲜法”。其后，几乎每天有企业***来收购，说是用来加工柑橘饮料，农民原本扔掉的“两头橘”也进入了收购范围。原来，市农委以优惠政策鼓励企业参与柑橘深加工，上海良元集团和崇明绿品果蔬合作社积极响应，快速上马柑橘饮料加工流水线，开始大量收购橘农存放在家里的柑橘。

　　王云龙不无感慨地说：“以前，小商小贩不来，我们的柑橘肯定卖不掉；但现在，有了保鲜术和深加工，今后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市农委为广大橘农做了两件大好事。”他告诉记者，12月下旬，他家的10万公斤柑橘总算卖了出去。到了今年1月中旬，周围邻居家的柑橘也大多卖完了，大家终于可以过个安心年了。市农委的统计数据显示，目前郊区95％以上的柑橘已卖出，其中两家加工企业共“消化”了2万多吨。

　　针对柑橘产业一直存在的几大问题，市农委还提出了一整套整改意见和建议。崇明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李志宏告诉记者，去年柑橘滞销最大的教训是“生产与销售脱节、销售与加工脱节、品质与规模脱节”，因此，今年他们就从这几方面“补课”，准备对柑橘种植采取五大举措，包括控制种植面积、更新调优品种、组建柑橘合作社、推进标准化生产、开展深加工等。

　　一本“柑橘活教材”发挥了举一反三的作用，引导农口干部学会从一般想到普遍，从现象看到规律，为农服务的思路和办法多了

　　几天前，孙雷带领市农委有关干部，再次前往崇明县调研柑橘问题，期间考察了绿品果蔬合作社的柑橘饮料加工厂。合作社负责人朱敢峰讲了一大堆喜事：在农口干部的建议和帮助下，目前已加工好的柑橘果浆销售乐观，国内许多客户争着要当代理商；一种新研发的蜜炼茶，可以把整个柑橘“吃干榨尽”，也受到年轻白领欢迎；此外，合作社还请来四川农大的教授，开发了一种活体膜保鲜法，只要把柑橘在液体里泡一下取出，就可以保鲜4个月，比稻草保鲜法效果更好，而且每100吨液体的成本只有6元钱，今年就可以推广了。如果这几项工作正常运转后，仅他一家加工厂就可以消化绿华镇三分之一的柑橘，农民对小商小贩的依赖性将大大降低。而且，整个产业链成熟后，可以大幅提高柑橘的附加值，届时他们给农民的柑橘收购价至少可以提高一倍。

　　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以前没人做？孙雷认为，柑橘滞销事件是一本“活教材”，能急橘农之所急，想橘农之所想，思路和办法就会不断冒出来。比如柑橘深加工，政府部门不引导，一直没有企业主动做，政府一引导、一扶持，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由此可见，农业部门把应有的职能发挥充分，对整个产业将发挥积极的稳定调控作用。今后，不管是柑橘产业，还是水蜜桃、西甜瓜、蜜梨等产业，都不能听任其粗放式发展，而是通过支农惠农政策的杠杆，提前介入、正确引导，以免出现产业的无序发展。

　　记者在调查采访中发现，市农委干部的工作重点，以往一般以生产领域为主，有时会出现“市场坏棋”砸了“生产好局”。柑橘滞销事件就是这种情况。现实告诉农口干部，千家万户搞种植、千军万马找市场、千言万语谈价格的“柑橘游击战”该退出舞台了。为此，市农委提出，以前一些干部说到市场就认为不该管、管不了，但今后农委将把市场建设作为工作重点，引导农口干部转变工作理念，通过系统培训提高驾驭市场的能力，带领农民走出一条条致富路。殷鸥认为，市场理念的强化，还会倒逼农口干部改变工作方法，今后会更自觉地按照大市场、大流通的要求，反过来指导、服务农业生产，重点在组织化、规模化、品牌化三个方面提升生产水平，让更多农民在组织化、规模化和品牌化的战略实施中分享利益。

　　柑橘本清甜，缘何惹酸涩？为了清甜的柑橘不再酸涩，市农委下一步考虑从三方面加大力度：一是扶持以柑橘为主体的农民专业合作社，重点支持其提高柑橘品质、增强储运能力；二是支持柑橘加工龙头企业收购本地柑橘进行深加工，给予资金贴息和储存费用补贴，同时鼓励超市、大卖场和果品流通企业与合作社对接；三是支持柑橘研究机构与专家的科研活动，提升品种质量、优化品牌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