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圆银灰色草原记上海银龄行动在博州
严俊耋正在上课
邹群正在记录CT片数据
“博尔塔拉”是蒙古语,意为“银灰色草原”。八月的博尔塔拉瓜甜奶香,正是收获季节。来自黄浦江畔的12位老人,就像这西疆的金秋―――充实而厚重。他们总是想让生命丰满,并且更丰满。
入选银龄志愿者,其实不容易。除了具备年龄在60岁―70岁之间、具有副高以上职称、身体健康等硬件外,每个报名者还要通过一次谈话面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面试,使一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这群人,有个鲜明标志―――理想、信念、勇敢、爱心,乃至浪漫、天真和幽默……老年人身上不易见到的这些特质,在他们身上复活了。
收获理想
年纪大了,牵绊也多。银龄志愿者来新疆,每个人都有些不容易。
邹群医生是独生子,也是孝子。“银龄行动”组织第一年,邹医生想去,但上有老父健在。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他只能等,用他自己的话说:不去,是尽儿子的本分;去,是为着人的理想。今年初,97岁的老父亲寿终正寝,料理完丧事,邹医生拿出早已记下的电话号码,打电话报上名。他快70岁了,今年赶上“末班车”,明年再想去,也去不成了。
董昭仪老师有个“开明”的老母亲。女儿要去新疆,94岁老母亲不乐意。习惯了女儿每星期陪她逛回公园,这公园小径上边看风景边说体己话的乐趣还能享受几年?女儿不争辩,母亲反而过意不去。去吧去吧,去边疆体验一下也好,亲眼看一看,也许那里真有什么事,是要你去做的。
那个“超级生”徐振达?银龄志愿者中有个流行说法:志愿者第一年叫“初级生”,第二年叫“高级生”,若到第三年,就是“超级生”了。上海“银龄行动”迄今办了三届,所以周围人可羡慕徐老这块“超级生”的牌子了。“家子婆”从上海打电话来,嘀咕了好几次:事不过三,明年就不要去了吧。
第四届到底还去不去?“超级生”打了个“擦边球”:我年年给家里人带礼物,第一年葡萄干,第二年枸杞子,今年英吉沙小刀,第四年嘛,听说新疆的地毯也很不错。
既然不易,为什么还要痴心向往大西北?银龄志愿者们,“理想”二字不离口。
邹医生说自己干上放射科,是“先结婚后恋爱”。人说“金外科银内科,最不值钱放射科”,我倒深爱自己的专业。拍CT读CT,干的是“侦察兵”,不是“照相馆”,里头学问深得很。邹医生给这里的年轻医生上课,最要说的就是这个―――一个人干点儿什么事,总要有抱负。还是那句老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董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刚来时,很多人怕我是“娇***”,嫌脏嫌累,吃东西挑三拣四;相处了,才知道是“武将军”,做事利索,性情爽快。我们这代人,心里都有个谱:什么事情一辈子不能做,什么事情不做要遗憾一辈子。来新疆做回志愿者,尽管时间短,能做的大事也不多,可总觉得多少遂了年轻时“服务边疆”的理想。
徐老讲话爱逗趣儿,“为了感觉好呀!”做医生的理想是什么?早穿皮袄晚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小老头喜欢见识这里的生活;治病疗伤,小老头更喜欢这种“天使”感觉。谁能想到,这种感觉,在年老的时候还能有,而且这么强烈。
收获快乐12个人,就是一台戏。
博州下属的博乐市中心有块大广场,一到夏天,每周六都有晚会,周围居民自娱自乐,热闹得很。12个人也去和大伙儿寻寻开心。史济森两手拢成一架天然扩音器,是个天生做主持人的料。别急,一个一个上场,老头老太的才情可不一般―――莫看严俊耋不声不响,可口哨吹得特好,要小鸟有小鸟,要小羊有小羊;董昭仪的黄梅戏大家百听不厌,黑裤装,里头衬一件玫瑰红针织衫,台上一站,功架一摆,下面的掌声就响起来了;徐振达新疆来得次数多,维族舞蹈已经跳得有板有眼……压台戏呢,史济森高亢活泼,顾见青低沉内向,两人站一块儿,一开口,就是一段绝妙的相声。
虽然远离家人,老头老太们的生活可从来不缺快乐。一来博州,王世杰先奔书店,买张自己所在的博乐市地图。三天,把市区走了个遍。认识了路,他就常常提着相机散步,这里拍拍,那里照照。一次在广场遇上两个小男孩,“爷爷,我们也要照相。”小孩不怕生,老王也爽快。正儿八经地拍,正儿八经地冲印,才想起不知道小孩是谁家的。幸好博乐市不大,每天晚上,老王都揣上照片去广场散步,总有一天能遇上。
语文老师周味言笔名秦吟,不少杂志、报刊都登过他的散文、古诗。到了博尔塔拉,诗人雅兴不减。天山、吐鲁番、赛里木湖,游一处风景,就占七律一首。“阳光出迓银龄客,笑指天山更白头。”大家一读,还真有诗味。
心内科医生孙正昌长了一张严肃的脸,刚到博州人民医院时,科室里的小青年都吓佬佬,声声“孙教授”,叫得隔膜。时间长了,我学你一句维族语,你学我一句上海话,原来上海老专家并不是冷冰冰的呀。“孙教授”改成了“孙老师”,一声比一声叫得亲热。
收获尊重
阅历多了,心思也变得细腻。银龄志愿者到新疆,三天两头被感动。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上海家乡人真把这些老人当作宝贝。陈良宇同志到新疆,邀老专家们聚到一起,吃顿饭,敬杯酒,聊几句家乡话;刘云耕同志到乌鲁木齐,请大家一道坐坐,说说边疆生活,你一言我一句,原本一个半小时的座谈会延了又延;上海民政局慰问团年年去新疆,志愿者的服务点在哪里,他们的脚步就跟到哪里,月饼、羊毛衫、羽绒服,送去的东西不多,家乡情意重。
别看上海市老龄事业发展中心的工作人员个个年轻,比起照顾老人,谁也周到不过他们―――――保额10万元的保险,替每个人都买上;装行李的大箱子、出门御寒的保暖衣,提前都备好;上海家里的电话、地址记得好好的,万一出什么事,这里好照顾。
相隔3500公里,边疆不一样的山水云天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这些老人,他们身处的是异乡;可那里淳厚的民风、体贴的照料,又让他们不由得要把异乡当家乡。
去博州的一路,州委副书记郭英华都陪着。从虹桥机场到乌鲁木齐,再到天池和吐鲁番,最后火车一夜到博州。不过几天,副书记已把12个人的名字、特点摸得熟熟的―――――周味言老师吃不来羊肉,但会作古诗;孙正昌医生在家有午睡习惯,一到中午12点准时犯困;别看顾见青医生弥勒佛似的见谁都笑,其实这个志愿者队伍里的组长可讲原则性啦……老人们光知道这个在队伍里跑前跑后张罗的郭英华像个贴心、可人的女儿,却搞不清她究竟是谁。最后弄明白了,严俊耋老师吐吐舌头:郭书记还拿毛巾替我擦手,她的级别可比我们老校长还高哩。
当地人真把这些老人当成自家长辈来待。晚上睡觉凉,博州老龄委工作人员把家里的被子抱了来;单位条件差,“一把手”挪地方,宽敞透气的办公室给上海来的老专家用;就是小到掏耳朵的、挠痒痒的小杂物,他们都给备全了。最后,老人们反而不自在了――我们不是来玩的,是来干活的。
从“礼遇”中,老专家们看到了“尊重”,又从“尊重”中,看到了“价值”。
价值连心。不论对谁谈工作,志愿者们提起自己服务的单位,总会在前面加上三个字: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