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来的世界---上海实施未成年犯试读政策
美丽校园、安静课堂、亲切老师,这是普通孩子的日常所见,但对他们―――“少年犯”来说,却已是失去的世界。
前所未有。一周前,上海市教育委员会、上海市监狱管理局共同签发《上海市未成年犯试读工作暂行办法》,首次规定刑期过三分之一、认罪态度良好并有家庭监护能力的未成年犯,可以走出大墙回归课堂。
上海市少年管教所所长洪勇强告诉记者,已经开展的试点很成功。近日,全国政协专题调研组来沪调研时称:这是对失足少年教育矫治的一项有效创新。
笔者走近幸运“试读”的孩子们……
一年七张奖状
“他现在是全年级最好的学生!”小林就读的进修学院学生处长翻开成绩册,“上学期总共5门课,他拿了4个第一,1个第二,获得全校最高的一等奖学金。”
想当初,收还是不收小林,一度让学院领导进退两难。
收吧,怕别的学生、家长有意见。再说万一再出事,学校如何担待?
不收,实在不忍心。小林因盗窃被判刑时,已在学院读了10个月,难道让他一辈子痛失读书的机会?
这时,小林原来的班主任带来厚厚一摞信,是小林自2001年5月进少管所后,每月寄来的思想汇报:
―――因为表现好,我当上了生产组组长,老师您高兴吗?
―――我今天去出黑板报了,指导员夸我画得好。
―――少管所成立了围棋队要参加全市比赛,我还是教练呢!
―――我今天拿到了《大墙内外》的优秀通讯员奖,心里特别高兴。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收!
去年新学期报到当日上午,小林终于拿到了日思夜盼的“试读”批复。出于对他身份的保护,学校让他重新注册成为新生。一切,都重新开始。
当问起现在的生活,小林扳着手指说,“早晨5点半起床,8点到校。下午2点放学后,去一家装潢公司实习,晚上10点左右才回家。双休日全天到上师大读本科课程。我希望多多努力,把损失的3年补回来。”
小林爸爸在电话里告诉笔者,“刚出来试读时,我们可操心了,对他恨不得24小时手机监控。一年下来我们放心了。上次拿到一等奖学金,他悄悄买下了他妈舍不得买的一条裙子,200多元呢,在母亲节那天送给了她……”
6月3日晚上,笔者收到小林的短消息,“记者姐姐,我今天被评上优秀团干部了,这是今年的第七张奖状。”
全票当选副班长
曾经,望着期中数学卷上刺眼的“36”分,李辉恨不得回少管所去。
这位因故意伤人被判四年的“少年犯”,服刑2年后因表现突出,2002年9月到上海某职校学习汽车修理专业“试读”。学校为家境困难的他减免了学费,提供免费午餐,但进校时老师们一次关于他身份的讨论,无意中被同学听到,传得风风雨雨。巨大压力下,李辉学习进步甚微。
班主任及时发现了问题,做同学工作,劝李辉放下包袱。渐渐的,沟通多了,周围异样的目光少了。
李辉彻底改变“形象”,是班级组织到东方绿舟“素质教育三日行”。班主任特意把班上的“调皮大王”组成一组,并委任李辉当组长。第一天内务整理,在少管所经历了两年军事化生活的李辉露了一手,30秒内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服了,调皮大王安心听他调遣―――定向越野小组第一,体能训练小组第一,卫生检查天天满分。“问题小组”一跃成为“最佳小组”,李辉也得了“最佳个人”。
从此李辉愈加发奋,次次考试名列前十,拿下计算机、通用外语等多张证书。去年10月全校汽车修理技能比武大赛,李辉夺得季军。更难得的是,他一副热心肠,早上帮校工摆放自行车,中午为同学打饭盛汤。最终,他全票当选副班长。
如今站在记者面前的李辉,自信坦诚。他告诉记者,刚刚写了加入共青团的申请。学校的“五月歌会”,由他组织策划的大合唱《精忠报国》荣获第一。前两天,他通过了浦东某汽车公司的实习面试。
今年10月,李辉将要刑满释放。每天早上,他都会听一遍《蜗牛》,暗暗鼓劲“一步一步往上爬”。
梦想远航大海
打从2002年9月来到这个职校试读起,王阳从没考过第二名。开学第一次测验,他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所有科目全部及格的学生,考分更是高得惊人―――3个100分,最低97分,总分高出年级第二名200多分,全校师生瞠目结舌。
接下来的班委改选中,全班32个学生,他得了31票,唯一没选他的是他自己。
“他是当之无愧的学习委员。”班主任对王阳的喜爱溢于言表。
“我已参加了高复班,每天至少做50道英语选择题。”这位最大愿望是去海运学院学物流远航大海的孩子,向记者表达了内心的梦想。但他担心,目前少管所里所有试读的孩子,都还没有学籍卡,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参加中考和高考。
令人欣喜的是,笔者从市教育部门得知,这个问题已被提到议事日程,相信很快就会解决。
每一天比前一天好
在采访的几位试读学生中,许路并不优秀,甚至,“试读”后他还打过两次架,染过一次头发,有一个晚上没回家。
但是,他的帮教老师一番话让人思索万千:
许路“试读”的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好,这就是希望。
三年前许路入狱时还没初中毕业,现在到我们职校试读,课程相当于高中,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他真的很努力,上学期期末考试,大部分课程都通过了。
是,他还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挣扎。但这一切十分正常。有一次我看到他在教室里抽烟,招手叫他出来。开始他坚决否认,我反复讲道理,最后他哭着问我:“王老师,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我很心疼。
你知道吗?小学时许路曾是中队主席,可在他10岁那年,父母分别有了外遇,家变成了战场。12岁那年冬天,父母连着3天没回家,他一连吃了9顿开水泡饭。后来他开始混迹社会,16岁犯案那年,他手下已有十几个小兄弟,俨然是黑社会老大。但这能怪孩子吗?心理学有一个著名的调查认为,男孩子在10岁以后失去父爱,犯罪率是普通男孩的4倍,他们也是受害者!
我更愿意把这些孩子看作是病人,“试读”是一张处方,是一张用爱帮他们寻找回来世界的处方。
6月3日晚截稿前,少管所所长洪勇强特意打来电话,呼吁全社会尤其是更多的学校来关心未成年犯的矫治:学校是孩子求知和成长的摇篮,但无知和失足使未成年犯失去了课堂。我们有责任创造良好的条件,给予这些孩子迷途知返、亡羊补牢的机会。探索证明,“试读”确实有利于他们的悔改和回归社会。(文中未成年犯皆为化名)